“咚咚咚!”
黎明时分,以击鼓为号,泉城的四个城门顿时一齐打开,此刻,北城门内外早已聚集了不少进出城的百姓,而宋媛等人早已换了一身粗布衣服,藏身于人堆里。
“小姐,你看城门口贴了咱们的悬赏告示!”阿大担忧地说道。
宋媛朝着城门口望去,果然瞧见墙壁上贴着两张画像,甚至还有一队区别于守城士卒、全身戎装的官兵,正手持画像一一比对通行的百姓。
“照这么查下去,咱们是过不了城门的,先回去试试走海路!”宋媛当机立断道。
正当宋媛等人想要转身离开出城的队伍时,突然身后发生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人为了插队的事打了起来,而那些手持画像的官兵见状立马快步走了过来。
宋媛立马低下了头,并一把拽过宋兆藏于身后,同时低声说道:“阿大,城门口没有你的画像,若是他们发现了我们姐弟,你别管我们自己走!”
“小姐!”
当那些官兵路过宋媛等人身旁,领头的校尉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径直带着官兵继续向前,而宋媛正要松口气时,却发现末尾的一名官兵突然回头瞥了一眼,并低头打开手中的画像想要观察。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位城门官走了过来,似乎是不小心地碰了一下那名官兵的胳膊,霎时将其手中的画像撞落在了地上,且由于没有及时止住脚步,还在画像上踩了一脚。
“啊呀,对不住对不住!”
守城官连忙抢先蹲下捡起画像,并用衣袖去抹画像上的泥土,可是越抹越脏,尤其是画像上的半个人脸都变得模糊了。
“呃,这个……”
守城官讪笑着将画像递还给了官兵,官兵面色虽有不愉,但无奈对方有些官阶,而他再想朝着那个少女瞧去时,却又被“满脸歉意”的守城官无意地挡住了视线,只得卷起了画像,朝着前方骚动处赶了过去。
“呀!看什么看,都不要出城了吗?磨磨蹭蹭的干嘛!”
守城官朝着众人叫骂了一句,然后假装随意地漫步到宋媛身旁,低声说道:“可是宋小姐?”
“我不是……”
宋媛连忙扭头否认,可阿大却拉了拉她的衣袖,于是她略有些诧异地朝着那位守城官看去,顿时发觉对方有些面熟,似乎是在家宴上瞧见过此人。
“宋小姐对卑职没有印象也是正常,不过您不用担心,昔日承蒙老大人仗义执言,才使得卑职免去了一场祸事,今日我必定会护送您安然出城!”
待宋媛等人站在城门口临检时,守城官为防宋氏党羽逃出城外,决定亲自检查,他假意地摸了摸宋媛背上的包裹,又在其手中塞了两锭银子,最后说道:“此行一路珍重,切莫想着翻案报仇,好好地活下去。”
宋媛没有答话,只是低头拉着宋兆朝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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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暮色渐近,宋媛扫了一眼附近的荒山野岭,没有瞧见任何能表明附近有人家的痕迹,看来他们今晚又要露宿在野外了。
“阿大,你累不累,累的话便歇歇吧。”宋媛瞧了一眼背着宋兆的阿大,说道。
“再往前走走,兴许便能寻个村庄投宿了。”
说完,阿大就闷头继续赶路,而身后的宋媛则低头瞧了眼自己的脚,有心想要蹲下来捏一捏那酸痛的腿肚子,可看着前方逐渐被拉开的距离,性子要强的她怎么会说得出口。
“我记得小时候逃荒比这苦多了,若是走得慢了,前方灾民所过之处,跟闹了蝗灾一般寸草不生,那是要被饿死的,而且饿死了还不算完,你的肉会被……”阿大突然止住了说话,回头看了一眼宋媛,“不提这个,承蒙夫人收留,我才留下了一条贱命,所以只要有我在,一定会保护小姐和小公子逃到安全之地。”
宋媛待阿大继续扭头往前,这才露出一丝郁闷的表情,因为走了整整一天,她真的几近精疲力竭了,可前面这位“忠仆”显然没有意识到,两人的体力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线上,他不累并不代表别人也不累。
“驾!”
“驾驾!”
前方狭窄的官道上突然有数名骑马之人急速靠近,宋媛等慌忙躲闪到一边,同时低下头来以防自己的脸被瞧见,毕竟一个少女在野外格外危险,幸运的是那帮人眨眼间便冲了过去。
宋媛才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唿哨,随后便发觉那伙骑马之人又兜转了回来,并且很快便将他们三人围了起来。
“呀,你们瞧,老子就说有个黄毛丫头,你们还不信,现在谁也别跟老子抢!”
其中一个大汉顿时下了马,并将缰绳丢给了同伴,然后便大摇大摆地走向宋媛,只是才走了几步,他的身前便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哼!”大汉瞧了一眼身形魁梧的阿大,伸手便推,“滚开!”
然而一推之下阿大却丝毫未动,大汉脸上有些挂不住,顿时右手便摸向腰间的佩刀,就在此时,宋媛大喊道:“住手!”
“各位好汉,还望你们高抬贵手,这些钱权当请你们吃酒了!”
宋媛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但是并没有丢给身前的大汉,而是径直甩给了骑在马上的另一位骑士,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原因,只是她瞧着对方脸上的刀疤,以及身上隐约显露的煞气,觉得此人才是领头的。
果然,那名刀疤骑士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后,便冲着被阿大挡住的大汉冷冷地说道:“咱们还有急事要办,快些上马吧!”
“呸!”
大汉朝着阿大身上吐了一口唾沫,似乎真的是要放弃了,扭头便要折返马旁,可就当阿大也转身回来时,宋媛突然瞧见那大汉飞快地拔出了佩刀,朝着阿大的背后便刺了过来。
“阿大!”
只见一抹银光闪过,阿大的前胸便有一截染血的刀刃露了出来,而大汉又将刀拔出,再度朝着阿大的脑袋砍去,就在此刻,阿大捂着胸口急速转身,伸手便捉住了刀刃,大吼了一声便硬生生将刀刃折断,随后他又一拳朝着对方的胸口砸了过去。
大汉的身形亦是魁梧异常,可胸膛被阿大打了一拳后,却喷出了一口鲜血,瞬间便踉跄着倒在了地上,而阿大还要冲上前追打,只见那刀疤骑士突然越众而出,骑马一个冲锋并挥刀斩向了他,霎时,一抔鲜血溅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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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
长江流域洪涝泛滥,一时饥殍遍野,所有灾民只得携老带幼开始背井离乡地逃难,无奈灾害远超了朝廷能够赈济的限度,没有地方能够供养那么多灾民。
霎时,灾民便化身为蝗虫,所过之地能偷便偷,偷不着则抢,把所有能吃的都吃光后便继续向前,而原本无辜的百姓,田地中失去了庄稼,家中又没有了余粮,只得同样被裹狭着一起逃难。
然而上述的都是指那些跑得快的人,有些携老带幼的走不了那么快,等待他们的便唯有寸草不生的地界,起初还能忍个一天两天,但随后饿极了的他们便开始换人吃,先从老人开始,老人换完了便换孩子,而孩子也换完了,那便真的是踏入地狱了。
年幼的阿大是幸运的,因为他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就在地主家放牛打杂,所以体力不错,一直走在了灾民前面,只是后来前方地界的百姓得了信,全都提前带着粮食逃了,他便只能吃野菜。
不知是野菜吃多了,还是吃错了什么有毒之物,连续拉了几天肚子后,阿大也成为了晕倒在路边的灾民之一,而就在他即将完全昏迷时,奇迹发生了,有一支商队竟缓缓地通过此地。
“娘亲,路边有个小哥哥晕倒了!”马车车厢的窗口露出一个梳着羊角辫的脑袋,“咱们带上他,让白胡子爷爷瞧瞧吧!”
“又不是小猫小狗,怎能随意带上?”
阿大本来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听到前面稚嫩的话语还生出了一线希望,可后面车中妇人的一句话,却将其重又打落至了地狱。
“不是小猫小狗,咱们更不应该见死不救呀!”
“媛儿……”
“哼,爹爹在这一定会听媛儿的话!”
听到这,阿大虽然视野模糊,但心中却满是温暖,他不禁想如果能活下去,那这条命便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