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明明只见过一面,甚至连声音都还来不及听,他便如同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强盗,住进了她的心里。
怎么办?把心摘下来?
他依旧在那儿。
……
少女的心思最是难猜,即便用六月的天气来形容,也不见得能概括的详尽。从巫遗山游历回来,不管欧阳井如何询问,欧阳青影对当时的场景闭口不谈,只说凶手已经伏法。
她并非要以剿灭数百贼寇的功劳来赢取江湖地位、百姓口碑。只是,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毫无道理的守着心扉。只在床帏共枕时,才将心里的小纠结告诉了从小玩到大的欧阳云。
这些天,她看云时云不动,她看天时天不蓝,就连她最爱的焖羊蹄也嚼之无味。
直到她又看到这张脸。
小姑娘趴在白草折身边,手里攥着一根狗尾巴草,在白草折的鼻孔处挠来挠去。她的手不经意触碰到白草折的脸,那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上虽然消了肿,却白的吓人,指尖传来一股凉意。
欧阳青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手忙脚乱的往白草折身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干草,又费力的将火堆移的靠近了些,甚至用双手捂住白草折的脸,希望能让他暖和一些。
可是,她的双手如同捧着一个冰块,白草折的身体渐渐发凉。
这意味着,他要死了。
白草折的确快死了,无数剑气在他的身体上破开一个又一个血洞,先天之气顺着伤口逸散在天地间。若不是最后关头,他行囊中的那个生锈的铁盒救了他一命,他早就当场死去了。
只是,伤势太重,生机已绝,即便欧阳青影喂他吃下随身携带的救命丹药,他苟延残喘了数个时辰,依旧要死去。
“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欧阳青影两眼通红,双手在白草折的面颊上使劲揉搓,希望能把他救过来。
“呜呜……你不能死……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云姐姐,云姐姐你怎么还不回来?”
电闪雷鸣过后,一场暴雨来的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如万马奔腾,践踏在紫阳郡的大地上。雨水连绵,落入护城河,将沿岸的青石冲洗的一尘不染。
欧阳云站在院门外,听着院内传来悲切的哭声,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终究没有推开门。她的手里有一瓶老太爷让她保管的,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丹药。只是,这颗丹药实在太过贵重,只能在危急时刻保住小姐。即便将要死去的那人救过小姐的命,但了解了整个事情脉络的她,焉能不知,此人一日不死,小姐和老太爷一日不得安宁。
哭声湮没在暴雨中,柴房渗进雨来,滴滴答答落在干草中,和小姑娘的眼泪一起消失不见。
欧阳青影突然不哭了。她将头发上的一只漂亮的蜻蜓发卡摘了下来。她看着垂落的水滴,轻声说道:“爷爷,对不起,影儿不孝……”
小姑娘原本乌黑的发丝瞬间变成一片蓝色的海洋,两只尖尖的耳朵从发丝中钻了出来,原本就已经很漂亮的脸蛋,变得异常耀眼,即便用最生动的语言,也难以描述那种美。
她看着白草折,心中生出无限的眷恋。
她的脸上生出一抹绯红,而后低下头,吻住了白草折的唇。
雨连成线,一串串如纱帘。
一颗蓝色的圆珠从她欧阳青影唇间落入白草折体内,她看着白草折的脸,有不舍,有娇羞,还有剧烈的痛楚。
院门被人一脚踢开,欧阳云绝望的喊道:“青影……”
后者在一片蓝色的光雨中,消失不见。
“你怎么能这么傻,你怎么能这么傻……”
雨更大了。
白草折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到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他漫无目的的在这个世界里寻找出路,却陷入更深的孤寂。没有人,没有物,只有一片虚无。也不知过了多少万年,或者数百万年,他就这样流浪。这一天,他突然看到了一束蓝色的光。这道光是如此耀眼,如此温暖。
白草折轻轻的触碰着它,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绝世容颜。
他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明明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想抓住她,却怎么也碰不到。
那人冲他笑了笑,然后,柴房里的他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独特的香味,雨滴落在眼角,恰如一滴泪。
蓝色的圆珠落在白草折丹田处,《溯冥诀》自行运转,一股蓝色的真气在他体内游走,真气所过之处,剑气纷纷瓦解,残破的经脉再次复原。
“啪”
欧阳云悲愤的看着他,接着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她紧紧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而后,她猛地撬开白草折的嘴唇,丢入那颗救命丹药,而后在他手心里放了一块玉佩,就此离去。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丹药入体后,一股强大的药力直奔丹田。蓝色圆珠徐徐转动,药力被它转换成精纯的先天之气,在体内流转。、
当真气运转到手心时,欧阳云放在他手心的玉佩突然发光,他又看到了将他唤醒的那个姑娘。
蓝色如海一般深邃的长发,灵动而圣洁的双眸,此刻却有一丝羞赧,不是欧阳青影还能是谁。
“额,咱俩认识”,欧阳青影抹去眼角的泪,强忍欢笑说:“可别吓坏了,这是一个传影玉佩,能记录一段画面。只是,当你看到它时,估计我已经不在了。”
“还没谢谢那天你救了我,我还担心了你很久,怕你被爷爷的剑气杀死”
“也得跟你道歉,是我没跟爷爷说清楚,让他误会你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所以,这一切都是我造成了,你生气也不顶用了,因为……你也没法打我屁股了……”
小姑娘挠了挠头发,在蓝色的海洋中掀起一朵浪花。
“奶奶在世的时候,曾经跟我说,人是有来世的,这辈子没时间带你闯荡江湖了,下辈子吧……”
说到这儿,小姑娘的双腿已经化为一片光雨,她强忍着泪水,摆了摆手,说:“我叫欧阳青影,我……我喜欢你……”
“你要好好对待我的命珠,别让别人发现它,不然会被人抢走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真的好想知道……可是……我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