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顶铺了厚厚的三层枯草,既能防雨,又可抗寒。寻常百姓人家买不起琉璃瓦,多用这些茅草混着泥土捆起胚房,屋顶以上好的芦苇铺底,再按脉络铺上茅草,便是金窝银窝不换的自家小窝。
白草折躺在自家小窝房顶,头上明月高悬,水面泛起微风里的波澜,一把四尺长剑枕在脑后,他开口闭合之间,月华如实质,仿若鱼儿在水里吞吐气泡,颇具闲情逸致。
只不过,闲情当与人共赏,岂可独享?
一人出现在他身旁,还未开口说话,却已咳嗦不止。
那人弯下腰,手捂胸口,咳得喘不过气来。白草折连忙起身给他捶背,几日不见,他的身子又虚弱了许多。
“那把剑什么来头?”姜绍坤擦净嘴角的血迹,视线在鼓镗剑上停留了许久。
白草折将剑举了起来,说:“听闻是祖爷爷的兵刃,在南北国战时闯下不小的名头。无数人曾来此搜寻过,我也差点刨地三尺找它,均没结果。但四方亭被毁去后,它就自己蹦出来了。”
心意动,剑踪灭。
“你看,只要我在心中默念,它就消失了。若在心底呼唤它,它就又出现了。”
白草折倒持长剑,将它递给姜绍坤。
后者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眼里倏然飞出一柄雪白的长剑,冲向鼓镗剑。
“咔嚓”
两者还未碰触,虚空炸起响雷,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姜绍坤脸色骤变,庞大的神魂之力狂涌而出,将剑芒撕碎的虚空汇拢,雪白长剑光芒大作,鼓镗剑却依旧笨重无华。
一只小手搭在了剑柄上。
而后所有的异象尽数褪去,鼓镗剑消失不见,雪白长剑钻入姜绍坤的右眼中,留下一串血迹,沾在眼角。
“姜先生”白草折连忙扶住身形摇晃的姜绍坤,关切的问:“您怎么了?”
想着那道被吞噬的神魂之力,后者自嘲的笑了笑,玩剑的祖宗竟然被剑给伤了……
“没事,这把剑现在叫什么名字?”
白草折疑惑的说:“鼓镗剑,先生认识它?那……您也认识我祖爷爷?”他的语气里夹杂着焦躁与渴望。
“那倒不是”,姜绍坤看着头顶的群星说:“你的祖爷爷我不认识,这把剑……来头大的吓人,不过好像哪儿出了问题。”
白草折难掩失望之色,说:“这样……那它原来的名字是?”
“邅迍”
“这是什么名字?”
“很出名的名字”
“有多出名?”
“非常出名,是不能提的名字。”姜绍坤无奈的挠了挠头,脑海里回忆起方才两把剑相见时的场景,依旧没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白草折翻身下房,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把酒壶,一盘花生米。
“怎么没拿酒杯?”姜绍坤不解的问。
白草折小脸绷得紧紧的,“我戒酒了,您对嘴吹吧”。说这话时,他一脸庄重,目不斜视,只不过鼻尖轻微的耸动,嗅到美酒的香气。
姜绍坤刚压下的伤势差点而被这句话给牵引出来,只得拿起酒壶,抿了一口,平复心绪。而后问道:“你修炼的如何了?白凤臣已经踏入启轮境了。”
白草折身前青蒙蒙一片,一口数十万里长的先天之气在他体内有规律的游走,宛若一轮青色的明月掉落人间。
而后,明月归于天野,微风再次降临于茅草屋之上。
“喏,就是这样。”
近距离感受到那团青色如明月般的先天精气,姜绍坤忍不住问道:“你最近做什么了,怎么容纳如此多的先天之气?这些足够你和天上那玩意沟通了。”
白草折看着星海内的那轮明月,说:“您说我是月之体,那本《修行录》中有提起过,这种体质先天蕴含一股月之精华,我只是按照《溯冥诀》中的法子吐纳,孕育这口先天之气而已。”
姜绍坤闻言眉头紧皱,说:“东水界天道有缺,我传你《溯冥诀》,是做修行参考用,你以它为主修功法,可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白草折摇了摇头,说:“天道有缺,补全了就是,要不然白凤臣怎么融合那轮赤阳的?”
姜绍坤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话。
“月之体的命轮,自古以来,就是天上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只要和那轮明月沟通,融合月之力,便踏足启轮境,真元较同境界修行者浑厚。可是,有两个问题我不理解。”白草折问道。
姜绍坤来了兴趣,说:“哪两个问题?”
“不论高等位面还是在我们东水界,旭日东升,明月高悬,亘古不变,那么,东水界的月亮和其他位面的月亮是同一个吗?”
“自然是一个,咱头顶上的这轮明月,只是它在东水界的投影而已。即便是高等位面里的那个,也只是它的投影。只不过在不同的位面,投影的力道不同而已。”
“那它的正体呢?”
姜绍坤沉默片刻,说:“那是禁忌,不可说。”
白草折朝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粒,嚼的嘎嘣脆,说:“东水界的月亮和高等位面的月亮不同,那我这个月之体和高等位面的月之体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估计得被他们甩出去好几个位面的距离。”
“如果你能够横穿位面界门,自然会慢慢补齐欠缺的天道,又何来区别?”
白草折点了点头,继续说:“修行者能够融合的命轮不止一个,所以才有选择的余地。想来最初创建修行体系的祖先用命轮来定义这一境界,取的就是开启命运转轮之意。身负剑之体的人会前往剑界,和那成了精的剑融合……”
“那是剑祖,不是成了精的剑!”姜绍坤纠正。
“对,就是它。都说人体内蕴含无穷的力量,可纳日月,可容山海,月之体只能融合月亮吗?”
“这也不然,不过,和其他相契合的命轮来比,月之力最强大!”
听到这儿,白草折在心底轻声自语:“那日月又怎会被人埋葬在此?”
姜绍坤走了,走的时候交代白草折十日后去姜府。
茅屋顶上,月明星稀,只剩下白草折在月下沉思。
他环视一圈,见四下无人,拎起酒壶,偷偷的往嘴里送了一大口。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小脸红扑扑的。
等明日再戒酒吧……
白草折将花生米一股脑儿全塞进嘴里,而后抱着酒壶沉沉睡去。鼓镗剑被他枕在脑后。
他识得脑后这把剑;
他认得头顶那轮明月;
他知晓姜绍坤口中的禁忌;
他知道父母去了哪儿;
他看这白府就是个坟墓;
偏偏不能说……
……
白草折做了个梦,梦里的他重新回到那天夜里,四方亭下月光闪烁,一道凌厉的气息阻断四野,一个个远古文字从梦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