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清、娄静不知等了多久,眼看大火一步一步蚕食着近前的白树,紧逼而至,热浪一波强过一波,不得已下连连往后退去,但终究不见大祭司的身影,烈火内外音讯不通,漫山都是大火猎猎作响的燃烧声。
大火终于烧至山鞍,娄清、娄静被逼到河边,他们几乎喊破了嗓子也不见大祭司踪影,此时对岸响起了潮水般地呼喊声:“快过来!快过来!”
巍山君如大鸟腾挪般一个起落,横跨河沟,跃至二人身旁,一把抓住娄静胳膊嘶哑着嗓子问道:“泰迦正呢?”
娄静红着眼睛哭诉道:“大祭司说要进去火中探个究竟,可是…”
巍山君大喝道:“可是什么?”
娄清哀声道:“不管我们怎么呼唤…大祭司…他…再没出来过。”
巍山君深陷在双眶的眼睛凸了出来,扫过漫山大火,如狮般吼道:“泰迦正!泰迦正!你在哪?!”声波荡起,连熊熊烈火也为之折腰。
两岸瞬间静了下来,静的只有大火的噼啪之声,一行湿泪从他眼中涌出,刚滑出眼眶便化作一丝白气往空中散去,一身金甲已经隐隐发烫,他长长的胡须开始变得焦黄,一股毛皮烧焦般的臭味从三人身上散发出来。
巍山君嘶哑着嗓子喃喃自语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忽然身后一声呐喊直钻入他耳中“大君快回来!”,在他耳内激起一阵阵回响,正是武阳侯的吼声。
巍山君虎躯一震,牙关一咬,旋风般转身,双臂箍住娄清、娄静二人手臂,将两人倒拉着跃入河沟中,眼看三人就要扎到河水之中,忽然他双脚往河中一根浮木一点,三人就如燕子抄水往上腾起,接连三个起落终落至岸边。
武阳侯一个闪身从一株白树冠上飞下,见巍山君脚步不稳,一把将娄清、娄静二人从巍山君手中拉出,立马又腾出手来扶住巍山君道:“大君你没事吧!”
巍山君感觉身体从来没有现在这般沉重,几乎要把自己骨架都要压垮,无力道:“我…没事!”
武阳侯扶着巍山君排开岸边挤得密实的人墙,带着三人往马王仪仗处走去,眼见他们归来,鹿族众位祭师立即将娄清、娄静围的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问起大祭司来。
娄清见鹿王也走了过来,排开众人深深一辑哭诉道:“王上,大祭司冲入火海后便不见踪影,娄清无能竟靠近不得大火半步,我们搜寻了半天可是…大祭司恐怕已经…”
鹿王望着众位祭师,表情悲痛哀叹一声道:“大祭司终不辱圣使之名,可悲可叹,实乃我族之大幸又乃我族的大不幸。”众位祭师黯然神伤,呜咽成声。
马王与马族众位将军也围了过来,闻言叹道:“大祭司义薄云天,乃我族的大英雄,我族绝不会忘记他的恩德,本王定要为他立祠建庙,让马族人民世世代代供奉其神位。”
鹿王道:“本王替鹿族百姓谢过马王。”
马王谦谢道:“哪里,这也只能略表本王歉意,海都总说性命只能由性命抵偿,本王现在终能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众人正一片哀情,大将军鸿烈忽然暗里拉了拉马王衣袖,马王告罪一声随他走到一侧,只见鸿烈附耳道:“大王,他们大祭司既然都死了,我们不能再等了,赶紧到山腰上去,让军士们开始放水。”
马王沉吟道:“即使放水你有多大把握?”
鸿烈迟疑道:“这……”马王瞳孔微缩,阴沉着脸道:“武阳侯所说的也不无道理,你有没有十足把握?”
鸿烈感觉身体都有点哆嗦,支支吾吾道:“这个,微臣,微臣实在没有十足把握。”
马王哼了一声,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目光变得凶厉起来道:“如果王城可能保不住,本王就绝不能让东、西大营的军士一同冒险,白驹城可以消失一时,以后再慢慢重建,本王的军队可不能消失一刻!”
鸿烈第一次感觉到了年轻马王这般充满杀气,战战兢兢道:“大王的意思是?”
马王觑了他一眼,似有些嘲讽的神色道:“你即刻让两营军士撤出山林立刻赶往白石峡谷。”
鸿烈小心翼翼道:“王上撤走两营军士只留下三十万半兽奴隶,那真有个万一,怎么顾的来这七百里火线?”
马王嘴角一撇,一字一句从齿间蹦出来道:“如果他们救不下来,那就让他们为王城殉葬!”
鸿烈低着头瞄了眼岸边那黑压压一片军民,冷汗直冒,使劲吞了口唾沫强自镇定道:“臣,臣这就组织两营王军撤离。”
马王嘱咐道:“动静别太大,记住千万不能走漏风声,生死关头可不要引得那些贱民的暴动。”
鸿烈闻言愣了一下,张大了嘴巴正想说些什么,瞟见马王那凶狠的神色硬是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弓身一辑悄然退去,心中却是茫然一片,自言自语道“要二十万大军从眼前消失,这个动静如何叫不能太大?要怎么瞒天过海骗过那些贱民呢?”
鸿烈在人群中茫茫然的搜寻着,思绪混乱不知如何是好,四处张望忽然不由自主的飘向红艳艳火海,大火正张着贪婪的巨口将对岸残林断木一口一口吞进咽喉,河沟已经腾起了阵阵蒸汽,浮木几乎盖住了水面。
“浮木!”鸿烈忽然眼睛一亮,计上心来传令道:“来人,立刻叫众位将军过来。”
卫士不时便将各将军召来,鸿烈朗声道:“各位将军,大王有令,命两营军士迅速到岸边集结,两伍一队从水中抬一根浮木至王城护城河外立即动身不得有误,有人问起就说准备搭建浮桥让大家撤离。”
众将心里一阵迷糊,这沟中浮木都已经被放干了水,即使一个普通军士也随随便便能扛上一根半成年木,现在确不知为何要十人齐抬,但王上有命也不敢多言,领命退去。
不时七百里河沟岸边便站满了军士,他们将盔甲束在腰上,露出覆满细短绒毛的上身,每十人一队从水中扛起一根干瘪的浮木,浩浩荡荡的从山鞍两侧撤走。
这二十万人尽数散去已经耗去了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里大火已经在对岸河边五丈外停住了侵略的脚步,跳动的火光向叫阵般挑衅着对岸的人群,十多丈宽的河沟在热浪吸允下一点一点往中间萎缩,河水已经变得沸腾起来,白色的蒸汽咝咧咧涌向天空。
马王、鹿王与巍山君等人在山腰上的王城密道出口处指挥着三十万半兽马奴在七百里山林中一株株劈裂着山腰下白树,树身中水份如一个个泉眼般喷出,泗流的泉水汇成一股股薄浪,涌向河沟。
谁知烈火竟是异常顽强对面山林已经化成一片灰烬,但其势头竟不见有衰弱之象,残阳落下,火光竟如烈日般将满山照的通明。
武阳侯叹息一声望着山腰下那些劳碌的兽奴,轻声道:“也是三十万条人命呐!”
巍山君道:“什么?”
武阳侯自嘲般笑道:“大君难道还不明白王上这么做的意思吗?”
巍山君疑惑的望向被人群环绕的马王,武阳侯喟然道:“现在大火漫过来已经只是个时间问题,白林峰进出只有山鞍两侧两条明道与我们身后这个王宫密道,大火只要一过河沟,山鞍两侧就成死路,至于这密道,哼哼,那些兽奴到时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白林峰山路难行,山南一面尤其陡峭险峻为山脉诸峰之最,大树难存一经长成便将为风所折,白树树身水分多、韧性大,身躯腐化后异常粘稠,经过几万年风霜雨雪,形成了白林峰南山面最独特的泥土——胶泥。
这种泥土一旦粘上将被死死黏住,即使有千斤巨力也无法挣脱,所以上万年来白林峰出入后山只有山鞍处两条小路,直到几千年前马族重修白驹城方耗巨力打通出一条隧道洞穿山体。
巍山君听到这里如何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