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世间最复杂的莫过于人之情感了，善善恶恶，恶恶善善，总有说不尽处。穷凶极恶之人，亦有恻隐之心；胸怀天下之人，亦有杀伐之念。更有一种不可解处，本恨一人，临危却能伸出援助之手；本爱一人，临险却推人下井，所以有言道：“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燕息与静室子本是一对冤家对头，临险却伸手相助，也是共患难之理。
燕息被人携着逃走，晃来晃去，模模糊糊中以为自己死了，又感觉胸口被勒的疼痛，惊醒过来，方知有人救了自己，叫道：“你是谁？”静室子见逃得远了，一回思，竟救起了本想杀之人，蓦然有气，将燕息重重地摔在地上，哼了一声，也不理睬，背手而站。自己也搞不懂，适才不知哪里来的爱惜之情，救了这女子，此时又恨这女子，恨不得一刀杀了。
燕息爬起，绕到静室子身前，大吃一惊：“你……你……你是那个……那个师姑？”静室子气道：“谁是你师姑？”瞪了燕息一眼，又道：“你想怎么个死法？”燕息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女人本能的倔强之性从内生出，恨道：“你要杀就杀，我才不怕呢，只可惜看不到为哥哥了。”静室子怒道：“甚么为哥哥，那臭小子，我遇到非杀了不可。”燕息也怒道：“你为何杀他？”静室子道：“这个臭小子，非礼我，又喜欢别的女人，我最恨这种轻薄非礼，始乱终弃之人。”燕息听她言语，虽怒而有情，虽说杀，还是亲昵称“臭小子”，可知并非绝情，笑道：“你要杀你的臭小子，怎地不去杀，跑我这来干嘛？”静室子从未被人如此质询过，极是生气，“啪”的反手掴燕息一个耳光，怒道：“放肆。”心中思道：“我过来干么，为何又救这女子？哎，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怎么无端惹出这么多情思，真是孽缘啊。”本该无情，却又自寻烦恼；本该放弃，却又割舍不断；自知无结果，又隐隐生情，真是道是无情却有情。思之伤心，眼泪滚滚而流。
也许女人见不得女人伤心，铁石心肠也易感染。燕息心想：“这个死女人，好笑得很，竟然暗恋为哥哥，有意思，要杀就杀，我看为哥哥能喜欢你？糟糕，不好，要是杀了我，为哥哥被她纠缠不休，怎么办？我不能死，我要看看为哥哥到底喜欢谁？要是喜欢这个臭女人，我就杀了为哥哥，再杀了这个臭女人，再随婆婆而去。”女人心狠起来，总是想杀这杀那，也不知是否有此能力，但总是在思想中胜任一番。又想到婆婆，也是泪流滚滚。又见静室子流泪，心中也软了，暗忖道：“哎，我们都是苦命的人，为何这般放不开呢？管他为哥哥喜欢谁，只要为哥哥开心，我就开心，其实这姊姊更可怜，一个人，那么大了，突然喜欢上了为哥哥，感觉她能活着，也只有这点信心了。”突然同情这女人，而静室子看燕息流泪，也觉得对不住她，只是心中要强不愿软下脸。
燕息道：“姊姊，你要杀我就杀我吧，但是你一定要救出为哥哥。为哥哥也是个可怜人，少小就没了父母，又被叔父婶母赶出家门，天天在街上流浪，有的吃便吃，没的吃就挨饿。有时候偷人家东西吃，被人家追着打，又没地方睡。有一次偷人家一个馍馍吃，那家人七八口一齐追，被人家打得脸肿了半个月，腿也被人家打断了，那家人还放狗咬他，手臂上肉都被咬得见到骨头。他说还不如一条狗，躺在一个破窑洞里，靠乞讨过活，有时讨的多了，别的乞丐还来抢。他腿断了，打不过人家，又被乞丐赶出窑洞，天气冷，只好躲在人家马厩里，实在可怜。后来被人家收留，可是那人家对他也不好，又无辜被人家打伤了，差点死了，幸好被救了，哎。你杀了我，以后一定要对为哥哥好点，我也就安息了。”燕息动了感情，眼泪丝丝，也许女人动不得情，一动情，感触伤怀，再坚硬的心，也化如温水。
静室子听燕息之言，触动情怀，突然呜呜而哭，她能记得的，除了小时候这样哭过，自习武以来，从未如此哭出声来。燕息回身抱着静室子，突然间感觉像抱个婴儿，身体在怀中剧烈颤抖。静室子哭过，收了泪，叹口气，仔细看着燕息，上下瞧了一遍，笑道：“怪不得，怪不得。”燕息晓得她在评自己相貌，羞得面红耳赤，缩头低首。静室子道：“你可比姊姊漂亮十倍，怪不得这臭小子专情于你，哎，这也是我的命啊。”燕息道：“姊姊，为哥哥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静室子心中一阵欣喜，再看看燕息，心中又是一阵失落，道：“那臭小子不知被抓在哪里？如今，赵府来抓你，我们趁机进去寻那土牢。我猜测，臭小子一定在土牢里。”燕息笑道：“这臭小子，你叫到甚么时候。”静室子噗嗤一笑，道：“好、好、好，我不叫他臭小子了。”燕息抿嘴而笑，道：“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土牢在哪里呢？要不我们抓个赵府的人问问？”静室子道：“我问过了，各兵丁各有职守，彼此不通，看来这赵府还是有高人的。”燕息道：“那怎么办？”静室子道：“兵书上有云：‘投石问路。’我们也来个投石问路。”燕息道：“怎么个投石问路？”静室子道：“如今赵府甚么雁荡二甲缠着清云等人，我们趁机进赵府，找个兵丁，逼他胡说雁荡二甲被打死了，有人到土牢去救人了，他们必然前去守护，我们随之而去，便找到土牢所在，救出你的为哥哥。”燕息惊喜道：“此法极妙，姊姊真是神人啊，为哥哥要是知道你如此，定会……”静室子在燕息头上打个爆栗，笑道：“别胡说。”心中还是乐滋滋的。女人之心真是千变万化，一会情敌如寇仇，一会亲密如故友。
燕息没甚么武功，静室子手托燕息，轻如飞燕，跳进赵府，走进南牢边，见两个兵丁孤单巡视，松开燕息，示意不得出声，身子一闪，晃到那两兵丁身后，左手抵一兵丁后背，内力一吐，将其心脉震碎而死。右手一动，点了另一兵丁腰间穴道，右脚一抬，将那死的兵丁踢入草丛。手提那兵丁到暗处，左手捂着其嘴，右手轻轻一动，将那兵丁右臂硬生生拉断下来，鲜血直流，燕息看之胆战心惊，心想：“这姊姊，真是残忍。哎，以后为哥哥要是不听她的话，可有的罪受了。”想想不寒而栗，道：“姊姊，你……”
静室子行走江湖，杀人不在少数，习以为常，不知燕息之意，以为问下一步要干嘛，道：“我们抓这人去黑白二鬼那边谎报救人之事。”解了那人穴道，那兵丁已晕了过去，静室子在其穴道上拍了几下，那人“啊”地叫一声，痛得死去活来。静室子低声道：“你要是再叫，我一掌打死你。”那兵丁吓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点头。静室子道：“你去禀告上司，说有人去打劫土牢了。”燕息心想：“这姊姊说，问过人土牢所在，不知哪个倒霉蛋又被她打死了。”那兵丁战战栗栗，痛不欲生，哪里还敢还口？静室子跟着那兵丁到了一个兵房，隐身在草丛中，那兵丁忍着痛大叫道：“不好啦，有人打劫土牢啦。”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跃窗而出，看来武功不弱，见那兵丁如此形状，哪里还思索真假，回身道：“快去报告大人，我先去杀了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静室子见那人飞步而去，轻步出来，呼地一掌，将那兵丁打死，托着燕息轻身而去。
那人曲曲折折，过行廊，从后门出去，又跑了里许，过一街道，进入一农家院，见各无动静，才知上当，回身便跑。静室子身一闪，阻在那人前面，一掌挥去，那人急忙双掌接住，哪里是静室子对手？嘭地摔在那农家门上，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看来此门外部看似一般之门，实则钢板铸造。那门哑哑而开，两个兵丁走出大门，一低头见一人摔在地上，口角流血，抓起来一看，惊叫道：“柳大哥，你怎么了？”那人似乎受伤极重，结结巴巴道：“有……有刺客。”那两人也不管姓柳的，纵身跳上院墙四处张望，静室子托着燕息如箭般跃入铁门，沿着石阶往下走，到了一个辖口，又两人把手。静室子探手入怀，两个飞镖掷去，飞镖插入两人脑门，两人“咕咚”而倒。打开门，里面暗暗的，不知东西，燕息回身到辖口处，拿两根火把，点亮墙上油灯，里面也是不小，可容五六十人，四处石壁，看来上面是座小山，里面挖空了，作为土牢，又远离赵府，哪里寻的到？
燕息再一看，里面石壁又挖个大洞，有人在里面，叫了一声：“为哥哥？”华为听是燕息声音，不敢相信燕息找到此处，还是应了一声：“是息儿吗？”燕息道：“是我，为哥哥，我们来救你。”华为吃惊道：“此处也是你能来的？你快走，快走，他们人多，再不走就迟了。”燕息道：“我和姊姊一起来的。”华为疑问道：“甚么姊姊？”灯光处，静室子走过来，看着华为，无限之情。
华为看是那个师姑，也是一惊，心想：“这个女人怎么来？”突然想起两个月前的所为，满是歉意，道：“你……你……你怎么来了，你们快走。”静室子突然发觉不对，手托燕息想动，可一回神，晚了一步，一物轰隆罩了下来，原来是个极大的铁框，从牢顶罩下来，铁框都是比手指还粗的钢筋铸造，宽长高都有两丈，能容下十多人，重约一两千斤，有机关扣在洞顶，为的是抓那些武功高强之人，便是见机快的人，也未必逃得快，静室子急忙集内力一推，哪里推得动？燕息“啊”地惊叫，华为也是吓了一跳，从未见有这个铁框，看来洞内黑暗，一时也未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