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拉起右臂灰布葛袖,只见膀臂肤红筋爆。一指歉意道:“兄弟,还不向大师谢罪,若是大师想伤你,岂能容你我出掌?”一掌习武之人,深知至正出手如电,回手如风,身体退如脱兔,自是手下留情,并无斗意,不然自己早就被他一掌伤了肺腑,也觉得自己出手过于苛伐,忙鞠身道歉道:“还请大师见谅,小子不辨是非,伤了大师,真是罪该万死。”
至正微然一笑,也不为意,蹲下身检查茶博士遍身,均无明显伤痕,手指按脑门黑点,脑骨已凹,疑惑道:“一指兄,你过来看看。”一指急蹲下,手指触茶博士脑门,空空的一个凹洞,道:“这人好深的指力。”见右手手指上粘了甚么黑乎乎的,左手一擦,一条黑灰,更是吃惊,道:“把油灯拿过来。”一掌在旁边,从台上拿了油灯靠近,一指接过油灯在地上一照,见一个木柴的烧焦的碳头碎在地上,连说“奇怪、奇怪、奇怪”。一掌道:“大哥,有甚么奇怪的。”至正道:“能用一点碳头击碎人的脑骨,功力真是匪夷所思。”一掌咂咂舌道:“这个人也未必用指头啊。”又笑道:“大哥号称一指,我看这个人才叫真正的一指呢。”
一指顿了一会道:“我想起一事,还请大师参酌。记得师父曾说,太师祖当年与嵩山洪掌门论天下拳脚功夫,谈到指力,师父首推少林的大力金刚指,洪掌门说那也未必,听说崂山的叶掌门不知从何处习得一种硬指神功,极是神俊,说是道家吕祖所创的‘点石成金指’,指法奇幻强劲,只有八招,每招均有破石成齑的劲力,功夫练到上乘,内功催生气流,如剑如刀,一丈之内皆可杀人于无形。”至正道:“我也听说过,只是未曾见识,不知是真是假。听说叶掌门修为极高,老来也极少出门,一般人难得一见。可惜后继的陆掌门难以继承伟业,得之一半都不及,哎,不过即是如此,已是不俗,使起来,也是非同小可。听闻,有一年,泰山冒出五个小霸王,自号‘泰山五虎’,上门挑衅。陆掌门迫于无奈跟他们比试,先用本门基本功夫与五个人周旋一番,见几个武功颇为可观,想让他们知难而退,便使出一招‘一定乾坤’,一招连着四个后着,点在五人脑门,此时陆掌门武功小成,也想小试牛刀,但不想恃强凌弱,只点晕了他们,未至死命。五人自恃武功不弱,未想到一招即败,如阎王做客一般,醒来面如死灰。其中一个姓曹的人留下来,自愿拜入崂山派。这‘点石成金指’,在江湖上又被称为‘一字师神指功’。你们可知这姓曹的是谁?”一掌道:“不甚明了。”
“这姓曹的娶了泰山掌门的小姐,后来泰山掌门不幸病危,请求姓曹的过来接掌门之位。按道理门派掌门之位让与别的门派,自古未有,但事情总有不一般处。陆掌门见泰山派内斗不堪,便准许姓曹的转投泰山门下,后来便做了泰山掌门。”
一指和一掌略有神会。一指道:“会不会有人用‘一字指’伤了茶博士?真是蹊跷。”一掌自言自语道:“他们杀茶博士干嘛呢,难道茶博士偷了他们甚么东西,或发现他们的踪迹,要灭口?”突然跳了起来道:“糟糕,他们会不会杀我们灭口?”一指脸色一沉,道:“乱说甚么,我们与他们无冤无仇,再说,我们三人还能怕了他们。”一掌笑道:“听你们谈话,个个武功深不可测,突然感觉多年之功,毫不足道,失了威风,呵呵、呵呵。”
“把他们围起来,不要走了一个,”三人均是武功好手,远远地听到外边人声,一掌气愤道:“甚么人,竟然围我们。”一指道:“未必是围我们,或是其他甚么事情。”从厨房走出来,前门空敞着,一看,外边陆续点燃火把,只见官兵已将茶馆围了起来,官兵手持弓箭,正缩小圈子。一个军官,骑在马上,叫道:“大胆匪徒,官衙喧闹之地竟然残害平民百姓,把他们都抓起来。”
几个官兵冲了过来,一掌见势不妙,抬脚踢向门边的一张条凳,那条凳直飞出去,撞向最先的一个士兵,砰的一声,将那官兵撞摔在一边,其他的几个士兵见势不好,急转头回跑。那军官急喊道:“放箭、放箭、快放箭!”至正三人急躲在门板后面,只听四周箭如飞蝗般“嘣嘣嘣嘣嘣”射向茶馆。
一掌缩进厨房,抱了两叠碗碟出来,瞅着那军官,手一掷,那飞盘“嗖”的飞去,砰的将那军官打下马来,军官大骂道:“狗娘养的盗贼,给我狠狠地放箭,射死他们。”一指见一掌出手,气道:“谁让你打那军官的,我们原本无罪,这下好了,无罪也有罪了。”一掌叫道:“这些鸟东西,不分皂白,竟然用箭射我们,岂有此理。”至正道:“事情突变,也怪不得施主,老衲出去跟他们辩白,只要弄清楚事情真相,想来他们也不会为难我们的。”一指道:“人死事大,我们说不清楚的,他们也不会容我们辩白的,还是想想其他办法。”一掌道:“我们冲出去,这些鸟官兵能耐我们何?”说话间又掷飞几个盘子,打倒几个官兵。其他的官兵见势,急往后退。至正道:“还是老衲出去跟他们说明原委,或许他们知道事情真相便放了我们。”一指见至正坚持,也有几分希望,又疑惑道:“不知是否可行,大师还请三思后行?”
至正从门后走出来,道:“各位官爷,不要放箭,你们误会了,容老衲解释两句。”话音刚落,一箭已至身前,至正手一挥,那箭斜飞入土。一掌在门后叫道:“叫你们不要放箭,怎么还在放箭。”那适才被打落马下的军官骂道:“你们这些贼囚徒,杀人的事都能干,我怎么知道你是投降,还是说和,还是以解释为名趁机刺杀本官?”至正道:“老衲说一不二,是过来解释,岂敢与官爷为难?”军官道:“那可难说,你这老和尚说一套做一套,我可不能拿性命当儿戏,你说我怎么相信你?”至正一愣,反问道:“不知官爷如何信任老衲?”军官道:“你那和尚武功高强,一出手犹如猛虎,谁能抵挡得住?要是想让我们停止放箭,那需你自缚手脚。”一指在后面道:“大师使不得。”军官骂道:“甚么使得使不得,你们跑了和尚,还能跑了庙。你是少林寺来的和尚,你们两个贼眉鼠眼的,是穹窿山的贼盗,一家老小也能跑?哈哈、哈哈。”一掌闻言,气得暴雷,骂道:“你这些鱼肉百姓的狗官,老子岂能怕你,竟然威胁家小,狗娘养的。”跳出来,冲了过去。一指喊道:“兄弟,回来。”那军官急喊道:“放箭、放箭、快放箭!”一掌指东打西,顷刻打翻了十几个官兵。那军官大叫道:“石一掌,你不要太放肆,你有个小妾叫兰花,再打下去,老子改日让你小妾花花肠子流出来。”石一掌一听,虽是气血翻腾,也是偃旗息鼓,退了回来。
突然,远处传来嘈杂的马蹄声,至正心想:“或许以此解围。”声音转瞬而至,跑在前面的一个矮小汉子“嘚”一声提住马缰,惊讶道:“咦,甚么强人,竟然抗拒官府?”另一个汉子道:“与官府作对,定是作奸犯科之徒。苏州同里堂灭门案说不定是此等人干的。”那矮小汉子向身后道:“我们习武之人,做的行侠仗义之举,岂可眼见罪大恶极的匪徒而袖手旁观?”身后一个胖胖的汉子道:“师兄教训的是,我来料理这个盗寇。”话音刚落,身从马上飞起,欺身而至一掌身前。
一掌见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自问自答,便插手上前,极是无理,骂道:“你们是哪来的鸟东西,大爷打的是逼良为娼的狗官,与你们何干,也不问清楚就动手,是何道理?”那汉子骂道:“不知死活的贼盗,张口见污,血口喷人,就知道你们不是甚么好东西。”两人说话间,已交手二三十招,二人均觉对方大是劲敌,越发沉稳应对。那矮小汉子看了一会,冷冷地笑道:“原来是翻覆掌,那就是穹窿山的石氏兄弟了,怎么用这种厉害的招数对付官府毫无武功的官兵?看来人心不古、习武当盗是真的了。”其意在乱一掌心意,武功在伯仲之间之人,心乱则手迟,慢一式则受制于人。一掌骂道:“放你娘的屁,你老子才是盗贼呢。”矮小汉子看他们两人又交三十多招,笑道:“师弟,我教你三招破他的翻覆掌。”一掌本已捉襟见肘,闻说三招破了翻覆掌,也有点焦急,招式陡然加快。
那胖汉子也晓得师哥的心意,笑道:“好,师哥请说,这些盗贼,不吃点苦头是不会老实的。”至正见一掌心烦意燥,担心受制,于面上不好看,自己出手,又失身份,只好出口点拨道:“施主,心静则招稳,切不可急进强攻。”此时,一掌已打的兴发,哪里还听得进去。矮小汉子道:“点他左乳,踢他****,回腿踢他屁股。”一掌心想,你告诉他,我岂不防备?只见那胖汉子突然抬脚踢一掌****,一掌本以为他点自己左乳,正要用分筋错骨手扣他手臂,不想对方腿脚疾驰而进,急往后一跳,那胖汉子出手如电,迅捷无论地点到一掌右乳,一掌尚未反应过来,已然中招,骂道:“卑鄙之徒。”那胖汉子笑吟吟骂道:“猪脑袋,兵不厌诈也不懂。枉自习武这么多年,真是丢尽习武者脸面,不如撞树去吧。”手一拉一送,一掌身体咕咚撞向旁边一棵老树,半身酸麻,爬不起来。
至正道:“施主可是泰山派的朋友?”矮汉子早见到一大和尚,猜测是少林的,听和尚道出门派,也担心少林和尚发难,不如来个先礼后兵,下马道:“在下正是泰山派青松子肖缈,拜见大师。”说是拜见,竟不为礼。至正回首道:“一指兄出来吧,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一指走出来向肖缈拱手为礼道:“久仰泰山派天、青、明、静四字辈兄台,我那一掌兄弟若有不到之处,还请见谅。”走过去在一掌身上揉了一下,一掌腾地跳起来,骂道:“奶奶的,卑鄙无耻,来来来,再打再打。”一指喝止道:“不得无礼,技不如人,败就败了,不要自找没趣。”一掌气愤愤地站在一指身后,怒目看着泰山派众人,发现对方只有五人,除了肖缈和那个胖汉子站在至正身前,其他三人依旧骑在马上。
至正看泰山派的傲慢无礼,他是心宽舒态之人,也不放在心上,微笑道:“泰山派近年来好生兴旺,鲁掌门又带领出天、青、明、静四字辈的英雄豪杰,真是可喜可贺啊。不知其他几位如何称呼。”肖缈听至正如此敬仰泰山派,自是得意,放下身段笑道:“能得少林大师一句金玉之言,真是受宠若惊。我辈何德何能,皆是师父呕心沥血教导之功,亦是掌门师兄苦口婆心规劝之果,若因此光大泰山派,也是我辈之幸。”这边一掌听肖缈自吹自擂之情,竟不将天下放在眼里,哼哼冷笑。肖缈也不为意,问道:“大师是少林哪一位,尊号若何?”至正道:“老衲至正。”肖缈道:“各位师弟,何不过来拜见至正大师,师父以前也提过至正大师名号的。”说话甚是倨傲,也不提石氏兄弟,看来自不把石氏兄弟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