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外人都会说“一个小孩子独居不容易”,为什么她的爸爸妈妈从来都没在意过她容易不容易?!
越是想,心中越是委屈难过,穗音紧紧绷着嘴唇,眼泪汹涌难抑。
张美秀一把抱住她,“好孩子,别哭别哭,是张阿姨说错话了,张阿姨不该跟你提这些的……”说着说着,自己的双眼也有些湿润,“哎,说句偏心话,虽然你比拉拉大几岁,可照我看,她到你这年纪也不一定有你一半的懂事乖巧,那孩子就知道闯祸闹腾,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要是有你这么个既聪明又贴心的孩子就好了……”
穗音趴在张美秀肩头,贪婪地享受这短暂而又渴望已久的温暖,再也强忍不住,大哭出声,“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以前我也……也会偷偷想……如果您是我妈妈就好了……可您为什么要叫我‘小金猪’……”
“小金猪?什么小金猪?”
也许她不该提这件事,可扎在心里,始终是一根刺。穗音啜泣着离开她的怀抱,朦胧泪眼中是张美秀万分困惑惊讶的表情,“您手机里……存的我……不是吗?”
“怎么可能?”张美秀慌了,急忙掏出手机翻看,确认后又递给穗音,通讯录里是她的电话号码以及联系人名称“音音”,“一直都是这个,我从来没改过什么小金猪啊,音音你是听谁说的?是不是有人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
“对不起……张阿姨……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穗音抹着眼泪,泣不成声。其实在刚才听到张美秀的安慰时,她就愿意相信这是一个误会了,把她当成提款机的人不会隔着一道门察觉出她在害怕,张阿姨是真的在意她呀!
“哎,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张美秀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用纸巾擦拭她的眼泪,“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拉拉?她一直很不高兴我对你好……”
“不是、不是的,对不起,张阿姨……”
“你还维护她呢?你不承认我也知道,除了拉拉还能有谁,哎,傻孩子,别说对不起,是张阿姨没教育好拉拉,让你受委屈了。”
“真的不是她……”穗音啜啜泣泣地说,事到如今,她反而能够理解王拉,任何孩子都不愿意自己父母的疼爱被别人分享,更何况王拉还没有父爱。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张美秀心疼极了,“好孩子,别哭了,眼睛都肿得跟我们家大胖一个样了……”
穗音泪花泛滥,听她提起“大胖”,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大胖”是她给张阿姨家金鱼取的名字,又肥又圆,比其它同伴大许多,叫这名字再合适不过。当时王拉不满意她家的东西让外人取名,还和穗音争了半天,差点没把鱼缸砸了,事情闹到最后,王拉被张美秀狠狠训斥了一通,才不情不愿地妥协。
这事没过多久,就出了“小金猪”那件事,伤心的穗音便很少再去张美秀家里,“大胖”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忘。没想到张阿姨还记得,穗音心里暖暖的,更为自己轻而易举上了王拉的当、误会无辜的张阿姨而懊恼愧疚不已。
“哎,怎么笑一笑哭得更厉害了?傻孩子,说开就好了,以后啊,心里有什么事别藏着掖着,你憋得难受,张阿姨也难受。来,擦擦鼻涕,趁热把饭吃了。”
穗音点点头,收住眼泪,乖巧地拿过碗筷继续吃东西,大概是心结解开了,饭菜也变得特别美味。
张美秀安心地笑笑,也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咦?张阿姨,您没有吃吗?”
“没呢,物业的事忙完我就过来了,这不是厨房还没装好么,怕你自己一个人又不好好吃东西,”张美秀往穗音碗里夹了块肉,见她眼泪又要落下来,忙开玩笑道,“你这小身板,要是再剃个寸头,估计没人能看出是姑娘。”
“才、才不是呢……”知道张阿姨是在笑她没发育,穗音脸一红,转移话题,“那拉拉怎么办?”
“没事,她去同学家里玩了,”张美秀可不打算放过她,“多吃肉,张阿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得穿大人的胸衣了,你……你大概只有A吧?”
“张阿姨!”穗音又羞又窘,还有外人在呢!
“还不好意思呢……好好好,你把这些都吃光,张阿姨就不说你了。”
穗音瘪着嘴刨饭,都说吃哪儿补哪儿,可她怎么知道吃的肉是不是“胸肉”。
仔细想想,如此有说有笑的晚饭时光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了,上一次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呢?她都快想不起来了。
穗音望着吃饭的张美秀,犹豫开口:“张阿姨,您……您今晚上能不能留下来陪我?”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啊,这……”张美秀没想到穗音会提这样的请求,顿时有些为难。
穗音的手不自觉握紧。
“张姐,门锁换好了,”换锁工人一边开门关门,向两人展示新锁已安好,一边把单据和新钥匙交给她们,“旧锁你们还要不要?不要我拿回去研究下。”
张美秀看了眼单子,掏钱给他,不解地笑道:“坏都坏了,研究什么?”
“嘿嘿,职业病,按理说这个牌子的锁质量还是不错的,居然会自然断裂,你们听,”工人摇动旧锁,能听到细碎的金属碰撞声,“我得拆开看一下,要真是偷工减料,以后都不敢给客户推荐这个牌子的锁了。”
“你倒是有心了。”
穗音愣在一旁,冷汗直冒。要不是换锁大叔突然出声,她差点忘了她家现在根本不适合留人!旧锁哪里是自然断裂,是超能力啊!她家有蓝精灵,还有一只随时可能在偷窥的大妖怪!她一个人死不要紧,她可不能害了无辜的人,何况还是对她那么好的张阿姨!再说……卧室里一片狼藉的状况她也没办法解释啊!
张美秀送走换锁工人,回身见穗音煞白着一张小脸,以为她不高兴了,急忙解释:“现在拉拉班上的老师要求每样作业都必须家长签字,我要不回去签个字,拉拉明天肯定会挨批评……要不,我等会儿先回去一趟,等拉拉睡了再过来。”
幸好,幸好。
“不用,不用,拉拉那么小,一个人在家也不合适,再说她要是醒来发现您不在,肯定会吓着的。”
张美秀愣了愣,“那你……会不会害怕?干脆去我家,跟拉拉一块儿睡,或者和我睡也行的。”
“不要紧的,张阿姨,我不怕,”才怪,呜呜呜呜,“我睡觉不安分,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傻孩子,什么添麻烦不麻烦的,还跟张阿姨见外呢,”张美秀宠溺地拍拍她的手,“要是晚上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多晚都行,我一定来陪你。”
“好,”穗音像是吃了一记定心丸,甜甜地笑起来,“谢谢张阿姨。”
*
张美秀回到自己家,进屋时,王拉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听到声响头也没偏地说:“你回来啦?”
“嗯,”张美秀淡淡地答了句,换上拖鞋,“作业做完了吗?”
“在同学家做完了,”王拉往嘴里扔了片薯片,“你要签字吗?”
张美秀拎着包径直往卧室走,“你自己签吧,我还有点事。”
“哦。”从小学到初中,不乏有老师要求家长签字的东西,王拉是单亲家庭,没有父亲,遇到张美秀不在家时,王拉只能模仿她的笔记自己签。一开始张美秀还觉得不妥,久而久之也有些厌烦,屁老师就是事多,所以也就由着王拉“代笔”了。
王拉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忽然想起什么,“妈,给我点钱。”
“怎么?”张美秀停下脚步,“又要交什么费?”
“不是,我想买个随身听,某尼出了个最新款,粉红色的,特别好看。”
张美秀不耐地看向自己女儿,“不是有一个了吗?怎么又要买?”
“那个是放磁带的,早就过时了,现在都用CD,那种老土玩意带出去会被人家笑话的。”王拉一边嚼薯片,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没有!”张美秀突然提高了音调,“一天到晚就知道花钱,就知道花钱!什么都要最好最新的,什么都要跟人家比,你能不能懂点事体谅一下你妈我挣钱多不容易?!”
“你干什么啊?”王拉被吼得愣住,“我不过就说一说,不买就不买,凶什么凶?”
张美秀冷哼一声,“我问你,是不是你改了我的通讯录,拿去骗安穗音的?”
“我没……”王拉顿了几秒,猛地把零食往地上一摔,“你什么意思?她被骗了你怀疑我?”
张美秀看了一眼撒落一地的薯片,火冒三丈,“谁他妈教你摔东西的?长本事了是不是?跟你妈说话该是这态度吗?捡起来!”
“不捡!”王拉毫不退让地朝张美秀大吼,“你也知道你是我妈?你是我妈你相信我还是相信外人?你是我妈你帮着外人骂我?”
张美秀指着她,气得手抖,“好好好,你还有理了,真是翅膀硬了!行,以后也别他妈管我要钱,你这么有能耐,自己想办法呀!”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门。
门外传来王拉气急败坏的怒吼,“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是不是我亲妈?你不就是怕得罪了安穗音那贱人捞不到钱吗?钱钱钱,为了钱你连我爸都可以抛弃,女儿又算什么呢?是不是啊?呵,张美秀,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烧给你啊!”
张美秀听得怒火中烧,抬手就想开门出去好好收拾王拉一顿,包里手机突然响铃,看到来电显示,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卧室阳台,确认这里听不清王拉的声音后,按下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因极度愤怒而有些颤抖,“……关你屁事,有话快说……哼,不过是个小孩子,费不了多大劲……等会转给你……别以为这次你帮到了我,我就和你一个鼻孔出气,恶心!我警告你,如果你敢乱来,就做好准备再进去待几年吧……滚!你敢说出去,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不会让你有一天好日子过!”
张美秀挂断电话,恨不得把手机摔个稀巴烂,手举了半天,最终紧握的拳头砸在阳台护栏上。
她要冷静,她不能输,还早得很。
杜云珍,你从我这里夺走的,我会一点一点从你女儿身上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