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深秋时节,清晨之时的初阳未起,那一处小院内,尚且还飘着丝丝薄雾,带着些许凉意和湿意。几片枫叶粘着露水缓缓飘落而下,铺落在地,微风抚过,引得薄雾轻轻流动。此时,一切都还在静谧中,但细细地听,却有一阵略显轻朗的诵书声隐约传来。
“青山黛芊淼,烟云画初晓。湖柳边映雪,隔江却相娆。暮暮有思时,何处登望远。昨夜又轻雨,问君入归无?”
寻着声看去,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袭白色长袍,略显瘦弱,面色清秀,一对眼眸如星辰流动,灵动异常,然而最引人注意的却是少年的发丝,那盘着的发髻在这初阳的日光下,泛着微微的青色,细细地看似乎有光芒流动,显得颇为奇特。少年抱着书卷,坐在一青石阶之上,轻声的诵读这其上的内容,有时还随着节奏青首轻轻摇动。随这时色流逝,初阳微亮,少年“啪”的一声将手中书卷合上,从石阶上站起来,目光看了一眼东方的晨曦,轻吐一口气,将袍上灰尘拂去,把手中书卷放入怀中,却抬步往这小院的出口走去。
穿过一处拱形门后,前路便豁然开朗起来,露出一条丈许的小径来,两旁种植着整齐的青柳,将小径两侧染成了翠绿色,弯弯曲曲不知通往何处。
少年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神色平静,在其步子移动之间,在此间蜿蜒前行,几个方向一转,便来到了另外的一个院子之内。此院比之原先少年所在小院大了不少,同样满院绿树,送来几分清凉,只有一栋尺寸稍大的朱红色的房屋立在其内,与诸树隐隐连在一起,倒没有显得突兀。少年只略一犹豫,便提起步子走到房屋之前,伸出双指在那屋门之前敲了两下,轻声开口道:
“钰师,川儿有事相询。”
只是一会,那屋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从内走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身高六尺,一身黑袍,满头银发,面容平静,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手中握着一册书籍,浑身上下散发着平和,恬静的气息,一看便知是一位当世的大儒,老人把门打开之后,一眼看向门前的少年,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开口道,
“川儿,快进来,快进来,你有何事相询?”
迎首坐下,将怀中书卷放在一旁,少年环顾一周,依旧是那简简单单的桌椅,简简单单的书架,却散发着一种浓浓的书卷气。少年心底流过以前的回忆,目中露出追忆,脸上也微微露出一丝犹豫但很快变为坚毅,向着老人微微一拜。
“钰师,今年川儿已经十五岁了,如今又至科考之时,川儿不才,但还是想试一试,进京赶考,希望钰师能够成全。”说完,少年站起身来,再次向着老人一拜。
看着眼前的少年,老人沉默,半晌过后轻叹一声,抬头看向上方,仿佛目光透过屋顶看到辽远的天空,眼中光芒流动,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门前的少年,微微一笑,
“好,好,鹰当展翅,你既已经长大,当举登科,当年襁褓之中的婴孩已经要有自己的前程了,老夫又怎么能留住你不放,既然如此,今夜我二人好好对饮一番,明日,老夫,为你送行。”老人眼中流露出回忆,似乎看的见眼前少年儿时的点点滴滴。
少年沉默,得到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但看到老人发上的丝丝银发,却不知为何心中止不住悲伤,眼角也挂上了泪珠,他自幼无父无母,仅仅是一个被丢弃的婴儿,若不是眼前的老人,自己早已被野兽吃去,也是眼前的老人将自己抚养成人,老人开了一家私塾,名为辰竹轩,勉强度日,照料自己,二人相依为命,自己早已把老人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如今他要离去,怎么不让他悲伤?但随着他长大,少年已难压制自己的心,一颗渴望天地的心,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如今,这样的心情越来越强烈,想要看看这世界。
“······川儿明白,定当与钰师喝个痛快。”
翌日,
依旧是那个少年,但此时身上却背着一个半人高的书篓,满负行囊,眼角泪珠滚滚而下,对着身前的老人,忽然一下跪倒在地,磕下三个响头,再抬头时,看了一眼私塾上的那张“辰竹轩”的牌匾,已是满脸的坚毅,
“钰师,柳川此番进京赶考定要金榜题名,一日不中,一日不回,望钰师身体安康,待川儿高中归来之时,再报答钰师养育之恩,再造之恩,钰师珍重!”
少年站起身来,却再没回头,而是一路向前,渐行渐远,只到不见了踪影,那一直站在门前的老人才轻叹一声,喃喃自语
“归来之时,忍与浮名散,十五年,是老夫贪心了些,散了吧,散了吧······”老人说完,抬起衣袖对着身后一挥,那几间房屋,那数十棵树木,一切一切的痕迹,竟都在一瞬间化作飞灰,风吹过境,卷上高空,消失了,而那老人,也发出一声释然的轻叹,身影渐渐变淡,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周围之人竟熟视无睹,如同这里从来没有过什么“辰竹轩”这个私塾一样,也从未有什么老人一样······
“川儿,一路顺风······”
玉灵山脉,
位于沧州西部,整个山脉蜿蜒数百里,主峰高耸入云,接天引地,数百山峰直插云霄,能知其长者少有,绿意盎然,终年常绿不断。飞湍急流,断崖深渊,怪石奇峰,钟秀异常,灵气十足,但在这美丽背后,却也蕴藏着危险,山脉树木郁郁葱葱,也给野兽提供了绝佳的栖息场所,虽然野兽袭人之时少有发生,但也令得出入的人心存警惕,甚者于,还流传着由妖怪的传说,尽管信者几乎没有,但也给这座山脉增加了几分神秘。
而于这玉灵山脉中西部,有一条官道,这官道不算宽阔,但却在蜿蜒之中一路横穿小半个山脉,一路通向沧州中心,而且,它也是沧州最西部通向京城的唯一通道。因此,它几乎是沧州最西部商队的必经之路,大大小小的商队都从这条路走向沧州中心,同时,这条路也是读书人进京赶考的唯一道路······
这一日,这条官道上有遥遥的过来一支商队,不算大,仅有二三十人,浩浩荡荡,但却未有轻松之意,队伍四周零散的分布着几人,但这几人却并非商人,而是个个手持兵器,全副武装,眼神犀利,警惕的注视四周。这几人,却是那商家雇来护卫他们的江湖之人了。
此时,那其中一瘦高的汉子在扫视一圈后,走到一辆马车之旁,对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一个抱拳,开口道,
“大哥,此番路上一切正常,看来这次能较为顺利的拿到佣金了,只是,”那人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那一旁的一辆马车,在那马车驾座之上,除了车夫之外,却还有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一身轻袍,一只书篓放在身旁,正手持一书卷,目不转睛的默读,马车摇摇晃晃,少年却犹似不觉。
这少年,便是进京赶考的柳川了,今日离他出发已有七日了,今日原本他一人要穿过这玉灵山脉的官道还有些担忧,但却没想到在此时恰巧碰上了一支商队,其中各人见柳川模样,也就知道他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了,毕竟每年这时也到了这样的时候,且其中一个似乎较为仁厚,见柳川一人单薄,竟许诺携他一程,这对柳川来说是再好不过之事。于是,便有了上面一幕。
那瘦高汉子眼睛扫向柳川,目光一闪,低声说,
“大哥,这小子半路出现,倒是颇有些可疑,莫不是怀着什么坏心思的吧?”
那壮汉听闻此语,也是目中光芒闪动,目光一瞥,盯住柳川一会,转过头来,将头轻摇,
“我看他不像是练过武的人,我半只虎虽然武功称不上绝顶,但在看人上,却自信不会错的,此人只是个书生罢了,恐怕体质连普通人都尚且不如,哪还有什么危险,再说我们的任务也仅仅是护送商队山脉这一段,完成之后,管他洪水滔天。只是近期传言此处有山贼出没,还得叫兄弟们小心些,莫要阴沟里翻了船!”
“是!”那瘦高汉子闻言浑身一震,对着壮汉躬身一拜,小步跑开,却是如壮汉所言,去提醒众人小心山贼了。
灵眉山,位于玉灵山脉中后段,是一座高越有两百丈的山峰,不高不低,很是平常,地势也称不上险峻,且关键的是,过了此山,官道在玉玲山脉的部分就快要结束,出了玉灵山脉,虽说离京师还有一段距离,但宽阔的大途已经遥遥在望,一般商队到达此地都可以松一口气,柳川所在的商队亦是如此,虽然途中只遇到过几只狼且被轻松击退,但经过两日夜的劳苦,使得众人在这安全之地有些放松下来,不止商人,连那些被雇佣的江湖之人亦是如此,手中的兵器不觉之中便放了下来紧张的感觉不复存在,
而在其中一辆马车之上,柳川渐渐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轻吐一口气,抬头看天,不知为何,一到此地,他竟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仿佛空气都十分压抑,再看众人却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