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门柳家,一直是冬城最大的骄傲。只是自从柳无间玄术大赛惨遭狙击后,名声便一落千丈。如今的柳家,早已是昨日黄花,门可罗雀。但今天,却少有地迎来一封书信。
圣都,柳雪姬大难!
简短的七个字,却令柳无间浑身一颤。他将信纸放在桌上,考虑良久,叫道:“来人,备马!”
仓促的梳洗过后,一条人影闪电般穿过城门,向远方驰去。守门的卫兵还没来得及盘问,对方已远远消失在天边。
好快!
他目瞪口呆。如果不是从空中飘摇落下的通行文书,他还以为是见了鬼。
他从土地上拾起文书,小心地吹去上面的灰尘,打开。一行字简短有力,冲击着他的脑际。
出关准行,柳无间!
柳无间?刚才那出城的人,是柳无间?
他识相地闭上了嘴。但一个疑问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自上次柳无间出城,已有数年之久。自雪门柳家没落之后,他就一直闭门不出,与外界断绝来往。就连前来踢馆生事的混混,他也是丝毫不理。可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又想起出城了?
不过,他也没再多想什么。柳无间毕竟是这冬城中最强者,来去自由,就连城主也管不了他。一个小兵,能拿到通行文书就算不错了,又有什么能力去询问这位强者的去向?反倒是拿着文书向同伴炫耀,这才是最重要的。
同一时间,展卫早早出了门,余下的几人早已见怪不怪,开始了平日的修炼。玄术一途不进则退,更何况还是在高手云集的玄术大赛,更是不容半点疏忽。就连任风这样的天才,也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只有柳雪姬,远远地落在展卫之后,缩头缩脑。
自进入个人赛后,玄术大赛的赛程明显紧张了很多,可是给选手留下的时间也很充足。她实在想不通,展卫会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这段时间紧急出行。
以玄术者的眼力,五十米外看清对手并不是难事。可放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中,被发现的几率急骤缩小。二十米,倒是一个不错的距离。
展卫没有回头。他走出大街,向野外走去。步伐急促,像是身后有什么人追着他一般。直到一处废墟前,他停下了脚步。
“谁?”
柳雪姬心中一跳,几乎就要迈脚而出了。一条人影却以极快的速度从树后绕出,脸上写满疲惫。
“小卫……”
几天不见,叶长青的年纪像是一夜间涨了十岁。他苦笑道:“你就这么不愿见我?”
回应他的,却是冷默的话语:“有事?”
叶长青长吸口气,缓缓说道:“我要我帮我一个忙。”
展卫眼皮一跳,冷冷道:“理由?”
叶长青一怔。不问事情如何,先问理由,这绝不是他想听到的结果。因为这意味着,无论他提出什么,都要付出相同的代价留给展卫。
交易。
陌生的两个字眼,刺痛着他的心扉。他无奈地笑笑,脑海中却像有片断闪过,何问天的面孔以从未有过的凌厉滚动着。
是的,为了大雪山!
他握紧拳头,努力抑郁着心头的激动,说道:“焚天神诀的后七式,和剑魄。”
展卫眉头一凝。
剑魄,这个名字绝不陌生。朗风之所以能和他面对面交手,就是因为剑魄。否则,就算他得到全部的焚天神诀,也没可能胜过他的印雪刀。
他眉头稍缓,淡淡道:“说。”
“条件就是……杀了朗风。”
叶长青苦笑道:“你不明白朗风的重要性。他偷盗焚天神诀,已经犯了大雪山的大忌。让老师的心血付之一炬,这更是无法容忍的。所以……”
他说不下去了。后悔与痛苦同时啃噬着他,他头一次生出了有心无力的感觉。
利益?
他们之间,竟然也要谈利益?
他不敢相信。这些,的确都是保护大雪山的必要手段。可为什么非要牵扯展卫?那个熟悉的叶长青,会说出这种话吗?
他不知道。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在改变。为了大雪山,也为自己。
大雪山下任府主,绝不能由一个单凭喜好的学生担任。而游离的接班人与门生,似乎也不容许那种单纯。无形之间,他已走上一条不归路。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放弃了这么多吗?他苦笑着。
展卫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聆听着他的说话,静静地思考。微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角,他的脸色却如一块顽石,没有丝毫改变。
“所以,我也必须进红莲寺。否则,大雪山的传承落在外人手中,终究是种隐患,对吗?”
他突然开口,语气少有地有了一丝波动。他缓缓道:“可是,你觉得我应该需要什么?焚天神诀,我很想要吗?用你教的玄术杀人,我会很快乐?被你送入红莲寺,所以我一定要恨你?”
“我没有资格说你错,因为我也不知道这对不对。路是我选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恨与不恨,没有必要。因为事实已经发生,再也不能回头。”
他淡淡道:“就像我杀了父亲母亲,不能回头一样。”
叶长青一怔,脸现诧异。
“剑魄与焚天神诀,没有它们,我照样可以杀了朗风。”
他的声调突然提高,语气却仍是淡淡的,没有丝毫波动。再没有那一丝眷恋与不舍,他转身离开。
叶长青的心阵阵揪起。他忽然意识到,展卫带走的,不仅是曾经的依赖与关怀,还有曾经的自己。他的背影孤独而寂寞,心中,却有另一个叶长青陪伴着他,隅隅独行。
他并不孤独。
然而,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交集了。
他想了很久,沉默了很久,嘴角渐渐划过一丝苦涩。
“再见了,展卫。但愿五年之后,还能再见到你……”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可以对死者缅怀,留恋死者生前的一切,但一个对他死心的人,他也无话可说。这正印证了他来之前的想法,他们之间,已无话可说。
抛弃么?或是背叛?
不。不管是叶长青,还是展卫,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们从头到尾,从依赖到分别,心情从未变过。他们有各自的路要走,有各自的包袱要承担,只是两条本该没有任何交集的线,在最初有了一个不平凡的交点而已。而现在,他们更需要分道扬镳,让自己的脚步更坚定,永远不再为彼此动摇。
这,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一天,柳雪姬失望地回来。任风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的出现。
“他会去哪?”肖风问道。
柳雪姬摇摇头,又看向任风:“闭月呢?”
任风苦笑。
继展卫之后,闭月也离开了。但与展卫不同,该交代的她都会交代。可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分别是必然的,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走好,朋友。
他默默地说,默默地饮下酒水,默默地品着心中的那味苦涩。
随着展卫与闭月的离开,玄术大赛再没有争议。焦何顺利夺得桂冠,而任风等人,也打出了不错的成绩。草案的通行已是大势所趋,中小学府的期盼,到底还是落了空。而其中,也包括了乔任元。但与其他人不同,他们至少是参加大赛,堂堂正正地被打败。而他的底牌朗风,却是连面都没露一下。
怎么回事?
他不清楚,他真的不清楚。杀死展卫,打败何问天,他们的目的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这时候,朗风又怎么突然洗手不干了?
他怀疑何问天提前发现了朗风,将他囚禁;也可能被某方势力杀死,弃尸野外。毕竟像朗风这种人,想得到他的人很多,想杀的人更多。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的计划差不多已经完成,只要得到明雷的首肯,杀死任风已是势在必然。这样一来,即便草案通过,天纹学府也是得不偿失。
他静静地坐在书案前,看着桌上的书信,像是已经看到了任风被乱刀砍死的场面,心中一阵痛快。他捧起书信,小心地将它塞入信封中。
灯灭。
黑暗中,他只看到了一束线,暗无边际的线,随后,他就倒了下去。
他挣扎地伸出右手,却又被人按住。
“是……谁……”
没有人说话。回应他的,只有一团红色的火焰,按在他的额前。
痛苦袭遍全身。
是谁?
他明白了,但又不敢相信。可这一切,终归会随着他的死亡逝去。
对方终于开口,声音是淡淡的。
“红莲寺一席三卫,展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