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风甚至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被沙土牢牢包裹。一层层细沙宛若有生命般,自动流入他的手臂、身体,转眼间,他已变成一座巨大的沙土雕像。
如此奇异的景象,就是考官们也齐齐震惊。有人甚至叫道:“这是什么?”
明哲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沙柩。”
“沙柩?”众人喃喃重复,目光中闪烁的,却是迷离与茫然。
天元大陆,玄术者数不胜数,所修炼的玄术,也是五花八门。这些考官既然能坐在这里,实力未必够强,但眼界一定够高。他们听过无数稀奇古怪的名字,但沙柩,却还是第一次听说。
如此威力,俨然已经有了超阶的迹象,而招式的名字却从未听闻。考官们面面相觑,深感惭愧。只有明哲一如既往,淡淡地盯着远处,像是望着虚空。
展卫与朗风再度相遇,只是这一次,人群并没有给他们下杀手的时间。只是匆匆一剑过后,便被人群再度冲开,分隔两岸。肖风倒是与朗风贴得很近,但双方都不敢冒进,生怕被对手击中。
千人大战,实在混乱到了极点。望着这一幕,有心的考官立即看了身旁的明哲一眼,将忌惮与疑惑一起埋于桌下。
他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说,明雷是一只择人而噬的老虎,那明哲,就是一条阴险毒辣的毒蛇了。他没有选择把自己的獠牙藏在暗处,而是大大方方,与老虎对峙。相反,坐拥天下的老虎,却将自己藏在暗中,静默等待。
没人猜得出明雷在想什么,也没人猜得出明哲在想什么。他们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这二人,绝不是肯安心于眼下的人物。
国主将玄术大赛交予明雷主持,是众人看在眼里的。他的倾向非常明显,但又不愿将明哲废黜,这正是他们心中的最大的怀疑。而今,他又将这二人一起放在玄术大赛上,这更是加重了他们的怀疑。
明哲落落大方地坐在了本该属于明雷的位置上,明雷没有丝毫怨言。这些,他们都可以理解。毕竟青年组、成年组和少年组,完全是不同阶位的两个档次,明雷侧重青年与成年组,分身暇顾,而少年组又有明哲把关。鞭长莫及,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他也不可能把天下英才尽收囊中,这才便宜了明哲。
可明哲,却像是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一般。这些人,很可能就是他以后成事的班底,按理来说,多一人,也能多一分力量。可如今,他却又亲手毁掉这副班底,所做之事,实在出人意料。
千人混战的坏处,他会不知道?笑话,如果真是如此,他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那他做的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考官们费尽心思,也没能揣摩出他的用途。他们更不知道,明哲之所以能坐到这个位置,又是为了什么。
帝王心术啊!
他看向天空,眼角流落着孤寂。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敌人只有明雷一人,却不知道,除了明雷之外,他还有更可怕的敌人。对方之所以保全他的性命,全在于帝王的权衡之术。
牵制明雷,坐拥天下。
他不禁想起那张枯槁的老脸,厌恶地扭过了头。
就是那个他称作父王的男人,留了他一条性命。但绝不是因为亲情,而是他也有忌惮的对手。
贤太子,明雷。
礼贤下士,亲民若子。
明雷的成长,即使是他,也不禁心怀恐惧。而恰巧,明雷又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不难想象,如果他多活几年,会沦落到怎样的下场。
他不甘心,不甘心权力在手中失去。这片天下是他的天下,只要他一天未死,他就要牢牢把握在手里,死也不肯放手。
于是,他选择了明哲。这个儿子,或许比明雷更危险,更可怕,但他却因为传统的束缚,不能拥有太子的待遇。所能拥有的军队,也不过是他手下的秘密刺客。
他可以对明哲放心,只要他紧握权力,不给他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他就有把握将明哲掌握在手中,永远不给他反击的丝毫机会。
明哲活了下来,却活得恶心,活得了无生趣。他丝毫感受不到父王带给他一丝的温暖,在冰冷的宫殿之中,留下的,只有浓浓的如死人一般的腐臭。
玄术大赛的少年组,的确给了他机会。但他知道,这也是考验他的时候。如果他露出一丁点野心,就会被数不尽的暗流冲走,消失在漫漫无际的历史长河中。
他同样垂涎少年组,但很可惜,留给他的选择,只有一条。
杀!
不能为我所用,那命运,也只有一个结果。
他冷冷地看着混乱中的人群,丝毫不理会其中的惨叫与呻吟。他的目光始终追逐一人,眼睛亮得似乎能放出光来。
展卫。
这个与他同样冷血的杀手,其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源火珠所能带给他的一切。一个源火珠造就的,不过是一枚强大的棋子。而展卫,却可以凭着他的冷血与残忍,带给他所有的希望。
刀神莫秋,大雪山府主游离,东派最为神秘的源火珠,得到这些的展卫,又会有怎样的成就?
他很兴奋,又有些恐惧。他知道,这枚棋子,留给他的时间同样不多,更有可能反噬其主。但野心已经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别无选择。他只想用这颗棋子,为他赢得所有他想得到的一切。至于死……
死在国主与明雷手中,或是死在展卫手中,有区别吗?
他哂笑着,嘴角却有一分疯狂的冷意。但脸上,却是暖洋洋的笑意,令看到他的人心生温暖。
就在他心绪飞扬的那一刻,场上风云突变。一支十人小队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在人群中冲来冲去,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能站在此刻,还保持着十人整支队形的,只可能有一个人做到。
飞鹿学院,天才指挥叶柏!
他年纪只有十六岁,但天才之名,却响彻整个玄火国。每个达官贵人不一定知道他的老师是谁,但叶柏这个名字,却如雷贯耳。
十一岁,第一次参加玄术大赛,唯一一个以完整的队形闯过预选赛;
十三岁,狮心帝国来犯,年幼的叶柏自组游勇军,以一千学生打退帝国先锋队,并杀死先锋艮忠。自此之后,四大学府无人不对他敬仰万分,就是号称天才的何问天,也甘拜下风。
如此战绩,如此威名,却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子。考官们想笑,却又笑不出。
叶柏,的确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十三岁就有如此功绩,等他日成长壮大,必然是超一流的名将之才。有人甚至私下议论,叶柏就不该来参加玄术大赛,他的出现,对玄术大赛就是最大的垄断。
然而,就是这么个威名赫赫的人,却是一个连觉醒者都算不上的普通人。如果不是他必须参加玄术大赛,必须为飞鹿学院争光,凌日肯定恨不得把他藏起来,捂在学府里一辈子不被人发现的好。
他带着十人队冲来冲去,不仅冲乱了其他人的布署,更是奇迹般地与天外书院的学生完成了会合。而此时的天外书院,不过只剩下六个人。
十六个人!
没有人敢小瞧这支队伍的战力。纵然他们的指挥再孱弱,玄术再差,也没人愿意小看他们。所有人小心地避开他,却总是被这十六人队精准地戳中阵脚,打乱分散。
“那个谁,让你往东你偏往西,找死是不是?焦何,你小子走路不长眼睛啊!挡着老子的视线了,快滚远点!”
与他的名声相对的,却是他的粗暴无礼。焦何身为凌日最小的门生,被他呼来喝去,脸上却是笑吟吟的,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反而很自然地走开。而其他人,却早就瞪掉了眼珠子。
焦何,与任风一样,同是不世出的天才。只是后者阶位虽高,老师却只是一个平凡的玄术者,与焦何相比,没有丝毫优势,反而落了下乘。
叶柏就在所有人的护持下,轻松地走着。他眼光极准,战术素养更是极高。每一次发起冲击,都会被学生以最快效率执行,打乱对方的布署。而焦何,更是寸步不离地保护他,这要放在飞鹿学院,不知有多少人因此癫狂。
他拿着一条长鞭,站在人群中央。鞭指向处,就是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千人的阵形渐渐被他撕开一角,变得支离破碎,而其他四大学府的学生,却拼了命地与他会合。
大雪山,到!
十六人变成二十四人,二十四人又变成三十人。小小的十人队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叶柏却没有丝毫满足的神色。他看看四周,不满地叫道:“那个恶棍呢?他哪去了?”
“你在说谁?”焦何好奇问道。
“展卫啊!”
焦何茫然。他身为凌日门生,身份地位,早已不在同辈之中。展卫的所做所为,别人可能如雷贯耳,但在他听来,却与一个陌生人毫无分别。
展卫,那是谁?
叶柏却是已经在翘首以盼了。他嘟囔道:“这小子,难不成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