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肩发的倭国女孩儿满脸通红,手中拿着一部小巧别致的数码相机,看样子是想拍照被人家发现了,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杨淮一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对面的三人座上,一下子挤了五个人,又累又困的他们,感到非常难受,其中一个男子干脆往座位下面的地板上胡乱铺了一张报纸,正撅着屁股往座位下面钻,看来是准备躺在座位下面睡觉的。
靠窗的倭国女孩儿可能是感到好笑,准备拍下来之后带回去给朋友们看。
由于涉及到“国际影响”,尤其是面对倭国鬼子的“余孽”,几个民工感觉受到了侮辱,给国家给老祖宗丢脸了,这才愤怒地出声斥责,甚至威胁着要摔了她的相机。
走道那边儿的胖子见状,连忙站起来,“仗义执言”道:“算了吧,不就是照张相嘛,有啥大不了呃?人家小姑娘又不问你们要钱,你们不感谢人家还要倒打一耙,这真是……唉,不识好歹。”
说完,还故作大度地朝那个倭国留学生笑笑:“别在意,都是些没素质的哈哈……”
“他麽的你谁呀?汉奸?二鬼子!”民工甲奋起还击。
“就是哩,谁的裤腰带没拉紧,把你给露出来了?”民工乙说。
“我……”胖子的脸憋得通红,不敢再接口,他看起来很识时务,双手摊开,解嘲般地对身边很谈得来的公务员说:“你看,一群没素质的人,逮谁咬谁,关我什么事了又?”
公务员淡淡一笑,没有发表意见。
杨淮心里暗笑:“傻缺!”
金毛的荷兰妞没有什么反应,一脸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安然的脸也红了,可能她也感到了不自在,毕竟这也是她爷爷的故乡,她有点儿感同身受,对着那个很有潜质的未来女优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然后,披肩发的准女优赶紧收拾起相机,起身弯腰鞠躬,连声说:“对不起了,请原谅。”
愤怒的民工平静了下来,毕竟对方还没来得及照相,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本性善良的他们也就不再追究了。
火车钻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在耳边呼呼的风声中,人们又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钱——我的钱!抓小偷呀!”
刚平息不久的车厢里,忽然又发出了一声惊叫,声音凄厉高亢,简直撕心裂肺。
杨淮探起身子循着声音看去,走道对面,刚才还在兴高采烈地高谈阔论的胖子,这会儿正一脸惊慌地蹲在地上,双手徒劳地在座位下来回扒拉。
双人座椅下面,原来完好无损的一个布质米袋子,不知怎么回事,破了很大一个口子,橙红色的小米散落一地。
“钱!我的钱!我的两万多块钱呐!天杀的小偷!”胖子撕心裂肺般的叫声,在车厢内响起。
“报警,快报警!”忙乱中,有人建议。
这年头,两万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因为淯州现在的工资水平,也不过就一千多块,两万块可相当于多数人一年多的毛收入啊,所以他也很吃惊。
不过想想这个胖子的人品,杨淮最后的一点儿同情心也消失殆尽了,“活该!”杨淮心里骂道。
在他看来,这胖子钱被偷了,只能说他倒霉、活该!谁叫他显摆来着!在火车上,周围坐的全都是陌生人,秉承华夏古训“财不露白”,别人都很小心,对外人抱有很重的戒心,他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做玉器生意的。就他这智商和社会经验,杨淮很替他着急,也不知道他的生意是怎么做的。
加上刚才他替倭国女留学生说话,也惹了众怒,显而易见,周围看热闹的人,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杨淮所在的七号车厢紧挨着办理补票的八号厢,这边刚有人喊“抓小偷!”那边就有两个乘警手握电警棒,大步走了过来。
“哪儿呢?谁丢钱了?”
按照胖子的说法,他的米袋子刚才还好好的,倭国留学生想要照相这件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后来火车进入隧道,他也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等他睁开眼睛要喝水时,,脚下一滑,低头才发现小米散落了一地,米袋子也被割了个大口子,他当即就叫了起来,小偷肯定还没来得及走远。
这时列车正在山区中穿行,过道里很少有人行走。七号车厢通往前面的通道,被一大群蹲在地上打瞌睡的农民工挤了个严严实实,根本就过不去。
而往后面去,又不可避免的要和乘警撞个满怀,一般来说,小偷是不可能朝乘警那边走过去的。
也就是说,小偷必然还在这节车厢中,说不定就是自己身边的某个人。
显然,这种情况不难想到,大家都警惕地打量着身边的陌生人,想看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小偷是谁?他是怎么知道钱在座位下的米袋子里面,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钱偷走的?
正在叫嚷的胖子忽然“福”至心灵,指着刚才站在自己身后的几个青年男子叫道:“他们!肯定是他们,刚才就他们几个站在我身后。”
慌乱中,几个人把身体闪向了一边,露出了刚才还靠在椅背上的那一大一小两个男子。
“你们!就是你们!”
这两个人刚才还在问做生意如何携带现金,看似不经意的一句闲话,这会儿看来应该就是在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具体地说就是在进行火力侦察。
他们一定是老贼,没准儿还是个团伙!胖子刚才只顾着显摆,这时回想起来,马上就得出了基本准确的结论。
听胖子这么一叫,他身旁的公务员和对面两个女大学生的脸色同时微变,但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都很关注地看向刚才的两个年轻人。
两个年轻男子正准备离开,其中那个相对瘦小的少年已经走到过道这边,就站在杨淮身旁,听失主这么一喊,大家的目光都朝他们望了过来,两个乘警也下意识地朝他们挥了挥橡皮棍。
不过,人们的注意力,都锁定在年长男子身上,那个小孩子浑身发抖、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很难让人把他和窃贼联系到一起,大家都很聪明地认为,这个小孩子应该还不到十二岁吧,估计还是个小学生,看他那恐惧得以至于有些发白的脸色,至多起掩护作用,甚至可能还不知情。
大一点儿的男子目露凶光,大声骂道:“你他麽胡扯啥呢,谁偷你钱了!”
吼了一嗓子,他愤怒地朝着乘警这边一转身,把身旁的少年撞了个趔趄,后者随之身体前倾,趴在杨淮身上,差点儿摔倒。
杨淮坐在过道这边,正满心欢喜地看热闹,见小男孩倒在自己身上,就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防止他跌倒。
这时,杨淮的两只耳朵,同时跳动了几下……
“嗯?”杨淮迷糊了,最近两天,一遇到危险,他的右耳朵都要跳动几下,可是左右两只耳朵同时跳动,这又是几个意思?
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暴跳如雷的青年男子身上,谁都没有注意这个差点儿摔倒的小男孩儿,更是把扶他一把的杨淮自动忽略掉了。
公务员和对面的两个女大学生吁了口气,身体不由正了正,冷眼旁观眼前这一幕。
见两个乘警逼了上来,青年男子忽然掉头就跑,朝车厢前面的民工群中挤去。
一个乘警拎着橡皮棒,一个跨步,大手有力地抓住青年男子的胳膊,然后橡皮棒一丢,双手象变魔术似的,把青年男子双臂后弯,同时,一把锃亮的手铐,就铐在男子的手腕上。
“冤枉!不是我偷的!”男子大叫。
乘警用脚踢了男子腿弯一下,“蹲下!不是你你跑啥哩?”
小男孩儿很机灵,在另一个高个儿乘警朝他走过来时,一矮身,“呲溜”一下,从乘警的胯下钻了过去,然后撒开腿就朝八号车厢方向跑去。
“咦?”高个儿乘警一愣,赶紧扭过头,尾随着小男孩儿追了过去。
车厢里的乘客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颇有戏剧性的一幕。
长发的女大学生刚站起来,就被公务员严厉的目光给逼得又坐了下去。
抓住青年男子的乘警明显也是一个富有经验的老警叉了,他一手抓着手铐,一边开始检查胖子座位附近的乘客。
公务员、女大学生、和胖子背靠背的两个乘客,都是重点检查对象,一番忙乱之后,乘警终于一无所获,只好攥住青年男子的手铐,领着哭丧着脸如丧考妣的胖子,朝八号车厢走去。
或许在他看来,胖子失窃的钱,一定就在这一大一小两个男子身上,搜查胖子附近的乘客,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至于杨淮这一侧的乘客,乘警根本就没有留意,事发突然,大家也都没有走动,别人不可能飞过去行窃,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怀疑到杨淮他们身上。
既然嫌疑人已经抓到,那就不用再节外生枝了,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被搜身的。
杨淮猜到了一点儿什么,颇有兴致地目送两名乘警一先一后离开七号车厢,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却也若有所思地偷偷关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