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在峰城就像沙漠里的水,稀有而珍贵。这座城市大部分时间不是伴着阴沉天空下的冷风,就是雨水不断,偶尔还有冰雹和雪花,明明温度计上的温度少有跌破零的时候。
好天气总能带来好心情,游乐暂时忘记了复杂的案情,朝公交站边一个不起眼的入口走去。巷道虽窄,两边的砖墙上却满是爬山虎。褐色藤蔓交缠不休,理不出起点,找不到终点。阳光挂在三层老楼的边界,哪怕零星还是有一丝几缕落进眼里。
……
“哎哟,大清早触霉头,都说让你不要走这条路。”
“青天白日的,‘他们’不敢出来哦。”
迎面走来的女人,瞧面相,该有四十。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神色紧张。
“呸呸呸!那些家伙专跟着你这种乱说话的人!”高个的双手合十,嘴里默念“阿弥陀佛”,另一个面色略有尴尬,紧闭嘴唇,也伸出手朝天拜了拜。
她们走到游乐跟前才发现她,被吓了一跳。
“哎哟我说小姑娘,你,你,你走路不出声啊!”
游乐哭笑不得,却还是礼貌地回了句“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对方一副“原谅”她的表情,拉扯着迅速绕过她走开了。走前留下喃喃一语,偏偏巷道不够宽,又过于安静,哪怕压低了声音,还是被游乐听到了。
“这小姑娘该不会是……那东西吧?”
那东西?游乐摇头苦笑,对巷道外的情形忽就来了兴趣。不过不管是什么也不会比她自身的经历更离奇了。
——
像是穿过了一道障壁,进入另一个世界。
“极致江景,优质选择”的宣传标语和海报是新换上去的,卷起的边角透着几分落魄。被铁皮圈起的残砖断瓦带着工地特有的气味,高耸挺拔的塔吊顶端插着红色小旗迎风飘扬。
风腾集团这块地皮的位置说起来是很好的,一面临江,一面靠近峰城火红一时的商住区,现在依然有很多人习惯性聚集玩乐在那里。大概没人注意,一条马路的距离之外有这么一块半烂不烂的楼群。
游乐置身其中,一种不同于他处的冷冽袭来,就算日光当头也没丝毫减弱。江风起时,地上的黄色纸钱欢腾地跃起,扎眼得很。巷子里遇见那两位所说的霉头怕就是这些了。
游乐随手抓住一张,向工地入口走。
远远闻到香火味,就见一对中年男女跪在碎石中,面前是简单的炉台和瓜果贡品,脚边是一沓纸钱。
“请问?”游乐上前询问,话刚起头,立刻被语气激动还带着本地口音的男声打断。
“啊!不要找我们啊!不是我们害得你!”
一天之内两次被误会,她内心翻了无数次白眼,但秉着一个警务人员的操守,只能清清嗓子解释道:“这位大叔,你好。我不是鬼。”
跪在地上的人颤颤巍巍抬起头,越过她瞅着地上的影子松一口气,随即一屁股坐在脚跟上,看起来真是吓得不轻。
还好今天出了太阳,否则肯定解释不清。游乐暗自庆幸,接着问:
“大叔,你们在做什么?”
男人拉着女人起身,“姑娘你快回去,这里不是人好呆的地方。”他扬着粗糙黝黑的大手,不想多提。
游乐眼见着线索要从自己手上跑掉,一个跨步拉住他,从兜里掏出样东西塞给他,神神叨叨地说:“大叔,不如我们去你家聊聊?”
说来也怪,男人竟同意了。
——
游乐交给男人的是一枚黄符,几天前她老妈去庙里求的。
自从她得知游乐进了刑警队,还在调查满城皆知的大案就心慌难安,非要求个符来,游乐拗不过,就随她去了。今天出门也不知怎的竟带在了身上,如今倒也派上了用场。
男人一改之前的态度,热情地给她倒茶拿点心,女人有些害羞拘谨,是传统南方女人的样子。
“没想到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也有信这个的。”男人不停摩挲黄符,上面用朱砂印着【无量寺】。“这符要出的供奉不少吧。”脸上笑眯眯的,也没了之前的慌张。想来是【无量寺】的名头能让人安心罢。
“家族传统。”游乐解释得很模糊,灵机一动又说:“据说诚心把所想所思说给这符听,就是说给菩萨听。”
“还有这种说法?”男人笑容又深几分,不经意间和女人交换眼神,接着问:“你真,真要把这符给我们?”
游乐点头微笑,看一眼手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好好。”男人送她出门,嘴上千恩万谢。游乐从他们家出来,这才发现楼道窗户正对着的就是风腾的楼群,视野很好,能看到整个工地。由于楼层还在初建阶段,没有窗户之类的遮挡,可以说是一览无遗。楼群中有几幢的水泥墙上有大片青色,应该是苔藓或植物,不知是没注意还是来不及清理。
这么看,易尔在土地使用年限上发现的问题的确惹人深思。
一块土地年限50年的土地,为什么在最后二十年开工?从现场情况看恐怕还是二次开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是因为什么让风腾集团十多年一直守着块创造不出任何价值的地不出手呢?
她的思绪被横冲而入的风吹散,这才注意到,工地里虽然到处是施工痕迹却空空荡荡没有人。
说是暂时停工难道连看守都不安排吗?
——
几天后,秦风在技术分析科听着游乐带回的录音。录音里是一段二十年前的往事。
案件在这件往事被揭开的同时扯开了一条走向真相的路,万黎也因此被请入警局。
耗子去风腾带他走的时候,他很镇定,似乎一点也没有对耗子的身份感到意外。
此刻他正安稳坐在审讯室里。
……
另一边,游乐追着易尔询问他让自己带录音笔去工地的原因。对方被闹得不厌其烦,最后在纸上写下一段话。
【人们如果长时间守着难以负担的秘密,总是需要宣泄的窗口。】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负担着秘密?”
“……”
“万一我没有说通他们怎么办?”
“……”
“又或者没遇到他们呢?”
很显然,她并不满足于他的解释,对方也像是和她杠上了,缄口不言。
游乐心中,易尔身上的未解之谜又多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