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音走到了自己曾经的家旁边,从远处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一样,宋音静静的站在这个自己居住了快一年的地方,慢慢的走过了院子。池塘里的惊鹿已经零散的倒在一边,再也不会“咚咚”的轻响了吧。
根本不用去开门,门早已经被拆掉了,变成了地面上的那一大堆碎片。宋音面无表情的抬腿跨过了地面的木屑,走入了自己的家中。他轻轻地蹲下来,从自己散乱一地的书架中,拿出一本沾满尘土的书本,拿起来轻轻拍了拍,看着上面熟悉的字样,似乎还能看到自己彻夜备课的样子,慧音老师的字迹还清晰地印在上面,然而自己已经没法回去了吧?宋音这样想着,如果已经被赶出人间之里了的话,就更不可能教课了呢,自己想要继续在寺子屋当一名老师的愿望始终还是破灭了啊。宋音将书拿了起来,放在贴身的怀中,然后继续找着书。
稍微整理了一番之后,大概能够继续看的也就只有六七本了,剩下的已经被弄得破破烂烂,自然也不可能还给铃奈庵了。宋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继续在屋子里四处看着。自己曾经给妹红煮过饭的灶台,曾经留宿过文文的床铺,还有看书的书桌,都已经落上了厚厚的一层浮灰了。当宋音走到了那个贯穿了整个房屋的裂缝之时,宋音再一次停住了脚步,在四周搜索起来。
这里的地面上还留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灰烬,宋音皱着眉头小心的避开了它。那就是自己杀死的吸血鬼的尸体,尽管是一个刚刚转化的吸血鬼,不过身体本身的特征却是不会变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但是这层灰烬还是留在这里没有散去,仿佛诉说着自己的冤屈。不过宋音自然是不会管这些的,如果说冤屈,其实宋音心中的冤屈应该更大一些才对呢。
“有了!”宋音的手摸到了一个硬中带着柔软的棱角,心中一动,连忙将上面的灰尘和瓦砾都抚走,露出了下面黑色的书本。宋音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它拿了起来轻轻拍了拍。
魔界之书,宋音始终不知道这本书真正的名字,不过这本书确实是救了宋音一命,不过代价却也让宋音有些无法承受,可以说,自己被赶出人间之里的直接原因就是这本书上的咒文。然而宋音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将书捡了起来,和慧音老师给的那本课本一起放在了贴身的怀中。
如果有力量的话…宋音此时的心中,正是如此想着。不知不觉的,宋音的心中已经出现了对力量的渴求,而对于自己来说,这本魔界书几乎已经成为了自己唯一能够借用的力量了,就如同即将溺死的人,绝对不会放开手中的芦苇一样,宋音用力的把书紧紧地抱着。
“怎么样了?宋音先生。”这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宋音心中一惊,连忙站了起来,看着身后的森上,苦笑了一下道:“大概已经收拾好了,或者…已经没有什么可值得收拾了的呢。”
森上自然是十分的理解,环顾一下四周,能够用的东西已经非常少了,而且在村外,稗田家给宋音新盖的家可不仅仅只是房子而已,在知道了宋音非走不可之后,内心愧疚和无力的慧音老师也出了一份力,用她那力量,将宋音在人间之里的房子完全的复制过去了,不仅仅是外表,甚至里面家具的摆设以及东西放置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那么,这些东西就麻烦森上先生转交给本居太太了,因为有一些破损的书实在无法归还,下一次我会带钱来赔偿的。”宋音将书递给了森上,森上接过书来仔细的看了看,抬头对着宋音说:“宋音先生多虑了,这些书稗田家自然会赔偿的,不会劳烦宋音先生的。”
“是吗…那就好呢。”宋音苦笑了一下,自然听出了森上话语中的含义,长叹了一声,从房间里走了出去,来到了屋外。森上也紧紧地跟在宋音的身后走了出来,此时的院子中已经不再是宋音初来时那样的寂静了,几个同样穿着稗田家衣服的仆从已经侍立在一旁。宋音在给身上刻上咒文之后,已经可以从这些人的身上感觉到了淡淡的威胁感。很显然的,这些人并不是单纯的来送宋音的,更大的可能是为了以防万一吧,比如说自己因为受不了暴走之类的,这些人就是一个保险吧。想到这里,宋音无奈的摇了摇头,苦涩的看着身后的森上说:“有必要这样吗?我好歹也在人间之里生活了这么久不是吗?”
“十分抱歉,不过因为宋音先生可是能够一个人杀死吸血鬼的存在,我们也不得不小心啊。”森上在后面不卑不亢的说,脸上没有一点歉意,也没有被看穿之后的愧疚,反而直接的说了出来,把宋音的不满全部都堵了回去。“我知道了…”宋音虽然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丝怨恨,可是他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自然很清楚,稗田家已经足够护着自己了,如果没有稗田家的话,估计自己就不是单纯的被赶出去了,更不可能还有一个新的房子等着自己,尽管被人所不相信让宋音很是芥蒂,但是实在不能对稗田家的人做什么事情。于是,宋音也不反抗的,默默跟在了仆从们的后面往人间之里的大门走去了。
一路上,行人们自然都看到了这奇怪的一行人,本来都很有兴致的聚集过来,然而在看到宋音的时候,纷纷脸色一变,窃窃私语着。宋音环视着这些平日里热情的人们,此时眼中有的,只是戒备和敬畏,少数的人眼中,宋音甚至还看到了对妖怪的仇恨。宋音可能是头一次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不知道如何去应对,慌乱的低下了头。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啊!我不是妖怪啊!我也是和你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人类啊!为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罪!宋音的嘴唇轻轻地颤抖着,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自己是无辜的啊!宋音猛地抬起头,似乎想要向四周的人们申辩,然而这时,他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一个小小的男孩,那是他曾经的学生,小枫,他用冷漠的目光看着自己,用手把他的妹妹彩护在怀里,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宋音。这一刻的画面瞬间将宋音所有的想法都打消了,他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一点点的看着小枫从视线中消失,被隐藏在了人群中,然而那一双冷漠的眼睛似乎还跟在自己的身后,如芒在背。
“等一下!”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吼了出来,宋音和森上一行人都下意识的停在了原地转过头去,宋音呆呆的看着人群后面不停传来的:“让让,让让!”这样的声音,很多人都被推搡着,终于,一个魁梧的身躯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着急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憨憨的看着宋音:“还好,可算是赶上了呢。”
“…中村老板?”宋音呆呆的说,眼前的人不是中村健一还能是谁?也许是因为跑的匆忙吧,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穿着那一身厨衣就跑来了,他也不管森上皱起的眉头,像往常一样过来拍了拍宋音的肩膀笑着说:“宋小子,你这要走,也不通知我一声,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啊?来来来,这是咱给你准备的酒菜,最好的人间醉!还有我亲自做的菜,你要走,咱家给你送行!”
“…”森上皱紧了眉头,看着自己也认识的中村老板,以及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不满和鄙夷。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拦下了那些本来想上去阻止的仆从,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待着。宋音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森上在做什么?此时他已经完全被中村的行为给震惊了,他慌乱的说:“中村老板!你等一下,我现在可是…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啊。”
“你现在可是什么?你是妖怪?这世上哪有像你这样的妖怪?咱怎么可能信?”中村大笑着,用力的拍打着宋音的后背,把宋音险些拍了一个趔趄,见到这一幕,中村笑的更加开心,把手中的东西全部塞进了宋音的手中,唯独留下了两瓶酒,当场打开来,直接把一瓶塞进宋音空着的另一只手中,拉着宋音的胳膊说:“宋小子,我中村,从来都是那种直肠子,有人喜欢像娘们一样在下面碎嘴偷偷摸摸的嘀咕,咱不会!你是人类,堂堂正正的人类!是人间之里寺子屋曾经的先生!给我把胸膛挺起来!”中村用他那大嗓门大声的说着,全然不顾其他人错愕和怨恨的目光,哈哈笑着,举起了呆滞的宋音的手,狠狠的碰了一下瓶子,两瓶相撞的清脆声传开来。
“中村老板…我…”宋音再一次的,全身颤抖着,然而这一次的颤抖,却是因为心中那一份感动,在所有人用猜疑的目光看着他时,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愿意站出来,大声的告诉他,你是人类,堂堂正正的人类!
中村老板突然温和的说:“宋音小子,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老哥吧,把你眼睛里的马尿收回去,来,陪哥哥我干了这瓶人间醉!”
“中村大哥!”宋音猛地抬起头,睁圆了眼睛,似乎真的要将眼中的泪水瞪回去一样,宋音猛地发出了一声似是悲怨又似是狂喜的笑声,猛地抬起头,把酒放在了嘴里,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中村老板见此也大笑着,陪着宋音如同牛饮一样,两人竟是就这样将人间醉一口气全部饮尽了。宋音的心中如同吞下了一整团烈火灼灼燃烧着,把全部的寒意都驱赶了出去。
“啪”“啪”两声脆响,酒瓶被两人猛地摔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中村健一笑着重重的一拳擂在了宋音的胸口,发出了一声闷响,宋音闷哼了一声,仍然露出了类似中村一样张狂的笑容,中村这才笑着说:“痛快!好,老哥我这也算是给你践行了,宋小子,你一路好走!”
说完,也不理会宋音和其他人的反应,径自的转过头,看也不看后面一眼,推开了人群重新走了回去,很快的就离开了。宋音微笑着,看着中村的背影,深深地望着,然后转头,脸上之前的畏惧和哀怨已经一扫而空,天下间,只要还有一人愿意这样相信自己,就已经够了。不是吗?
“走吧。”宋音淡淡的说,森上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走在宋音的身后,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手帕,递了过去。宋音却没有回头,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轻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森上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手帕收了回来,用他那一贯淡然的语气说:“受之有愧。”然后两人便不再多言,一直来到了人间之里的大门。那些警卫正巧还是那次魔理沙送回来时的那一批,守门的领队看着宋音欲言又止,然后走了过去,在宋音疑惑的目光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大门的另一边。
宋音看着门外等候着的慧音和妹红,眼中的泪水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