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浅吟想起五十年前,她和白衣,九翎第一次踏上传说中家主所居住的花满楼,那时,文胥大人身穿一袭玄红色锦袍,笑得俊美如骄阳,高大修长的身形站在那一袭白色琉璃装,容颜绝色却淡漠出尘的女子身后。
好一对璧人啊。她当时心里默默地冒出一个念头,却反倒吓了她自己一跳。她怎么能将家主和文胥大人比喻成一对呢?这是何等的不恭敬!
家主不知为何,怀抱了一只空有妖气,但没有妖识的紫色狐狸,对着他们微微勾唇,颔首示意,纵使淡漠却不显得疏远,阳光照在她脸上,那么不真实却又那么倾城,就连她同样身为女子也不免微微失神。
然后她听见家主轻如微风的话语:“你们三个都是令狐家十分聪颖之人,能力也都属上等,更是令狐家的三大护法,不知你们可否愿意出谷,将薄凉谷外之时下消息与谷内连通?”
他们自然是答应的,于是这五十年来,他们三个一直奔走于不同的地方,变化着不同的身份搜集各种情报消息,然后由家主之左使桫椤革舞带回去。
记得文胥大人当时虽然一身妖气再不复千年前的半仙气质,但是却是真正的上仙实力,或许是因为长期替家主管理令狐家,已然生出一股稳重又不失亲切的王者气息。
但是他望着家主的眸子里,刚毅而温柔,完全不同于对待其他人的和蔼,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温柔。
家主的身份在他们那一辈最初进入令狐家的狐妖里本不是秘密,却不知是文胥大人有言在先还是众人想护着家主从十岁少女成长到永世不变的倾城之姿,总之家主的过去是众人皆默契不提的令狐家禁忌之一,直到现在令狐家繁衍生息到如此庞大,除了千年前修炼到现在的那一批狐妖以及他们三个令狐家护法之外,没有一个小辈知道这个秘密。
现在想想,当初站在家主身后的文胥大人,从千年前以半仙身份不顾沾染妖气成为堕仙也要救下家主,并那么果断地答应给她一个家那一刻开始,一定就为家主筑出了一道风雨不侵的坚实之墙,将家主呵护其中吧?
就如同,冷落羽对她。
文胥大人一定是深爱着家主的,不然怎么可能从千年前来招纳他们一众散狐进入令狐家时不食人间烟火的半仙模样逐渐转变成站在家主身后那样和蔼温暖的堕仙模样。
而家主虽然千年来都看似淡漠疏离什么都漠不关心,但从文胥大人失踪之后,家主便略显急躁地发动所有关系一刻不停地寻找来看,其实她心里一定也是有文胥大人的。
他们没有在一起,却是已经在一起,因为心相牵,所以爱无痕。
她因为心里有另外一个男子的影子,所以无法接受冷落羽的爱,但是既然知道家主与文胥大人彼此心里都有对方,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让家主和文胥大人重逢!
下定决心,令狐浅吟骤然握紧手中戒指,狭长的狐狸眼中满是坚定,这关乎朔光镜的重要钥匙在她手中,明晚,她一定要偷到朔光镜!
令狐浅吟一身玄色紧身衣,带着面纱穿梭于冷府,最终停在了书房门前。
抬手正准备推门,却突然犹豫起来,半晌,只见令狐浅吟深呼吸一口气,手下轻巧地推开书房的房门,还是选择了推门而入。
冷落羽,对不起。
令狐浅吟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蹑步走进,然后掩上房门,开始寻找有可能是密室室门的地方。
书架,不是;椅子,不是;书桌,不是,壁画……令狐浅吟轻轻撩开那副长相与冷落羽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画像,果然在画像之后发现一个戒指大小的圆孔。
令狐浅吟取出袖子里的翠色戒指,安放在圆孔之中,只见绿光一闪,她恍然间似乎看到画像上的女子朝她笑了一笑,再定睛一看却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是她太紧张了,只是一副画像而已。浅吟呼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才发现书桌后面的那面墙壁,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令狐浅吟取下圆孔里的戒指放进袖子里,然后一个闪身进入洞中。
门,又在令狐浅吟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吹亮,小小的暖光在密室中照亮一小块地方,令狐浅吟左右四顾,聚精会神,这个放着狼族镇族之宝的密室,会有机关吗?
一路走下,不知是令狐浅吟太过小心的缘故,还是这个密室本身就没有机关,总之在洞道里没有遇到任何机关暗器就出奇顺利地到了洞道的出口。
一出洞道,四周顿时宽阔明亮起来,每面墙上都点着在蛟油中浸泡过的火把,可以燃的时间十分久。
在最东面的那座石台上,放着一面镜子,说也奇怪,那面铜色镜子面上仿佛蒙着五彩薄雾一般,十分好看,而且并不借助任何力量,就这么直直地立在石台上,面朝洞道口。
那就是传说中的朔光镜?令狐浅吟吹熄了手中的火折子,将它放进怀里,便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朔光镜。
虽说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碰到机关,但是绝对不可能没有机关的。既然是狼族的镇族之宝,那必定十分尊贵,虽说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它在冷府,但冷府没有可能因此就不布置重重机关。
既然洞道里没有机关,想必,机关就在这密室之中了。所以她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
离石台还有十几步时,令狐浅吟停了下来,右手一举,一条白色绸带从袖口飞出,缠绕上石台上方凸起的石头。
收缩,令狐浅吟从原地腾起,借助绸带的力量稳稳落在石台之上,然后收回绸带,转身蹲在朔光镜面前。
握着镜柄将朔光镜举起来看了看,令狐浅吟面纱下的朱唇勾起一抹笑意,终于到手了,家主,浅吟不辱使命。
想不到真的如此简单,令狐浅吟站起身来,正准备以同样的方面回到洞道口,却突然手中一凉,扭头看去,只见朔光镜上的五彩薄雾像遇见了风似的,突然变淡散去,镜中,映出了一个人模糊的身影。
瞧那身形,虽也是一身黑色装扮,却不像是个女子,令狐浅吟微微一惊,莫不是朔光镜照出了她心中的那个人?是篱落?
可是也不对啊,篱落从来不穿黑衣,他只喜爱皎洁如月的月白色啊。不受控制地,令狐浅吟定定地看着朔光镜里的人影,想要知道他究竟是谁。
镜中人相渐渐清晰,却始终只能看见一个玄色锦袍的高大背影急急穿梭在走廊之中。
这个背影是谁的?这场景又是哪里?好熟悉...令狐浅吟紧皱秀眉,脑海中闪过这五十年里她遇见过的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
莫不是...令狐浅吟脑海里闪动的人影突然一顿,让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仿佛是感应到令狐浅吟已经记起这玄色背影的主人,镜中一直向前奔跑的男子突然身影一顿,停滞下来,然后猛然转头,面色俊朗却冷若结霜,一双狼眸犀利如刀!
冷落羽!冷府!
令狐浅吟惊愕地退后几步,难道她爱着的人,不是篱落,而是…冷落羽?!
是了,是了,这便能解释,为什么她堪称令狐家第一女军师的令狐浅吟会烦恼如何偷取朔光镜;这便能解释,为什么她那一身娇媚酥骨的风情不知不觉消失殆尽露出小女人般的真性情;这便能解释,为什么一向对不看重的人之想法漠不关心的她会时刻考虑冷落羽的感受;这便能解释,为什么她时刻将翠色戒指带在身边时刻舍不得放下。
原来,在她还毫不察觉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那个霸道又有些痞气的冷落羽,只是她不愿承认自己对篱落只是不甘心,所以才自己欺骗了自己的心。
她爱着的,其实,是冷落羽那个笨蛋啊。
朔光镜中的光芒慢慢暗淡下来,那层五彩薄雾不知何时又笼罩在了镜子表面。
令狐浅吟一直呆愣在原地,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刚才因为惊愕胡乱退步的地方,有一处,凹了进去。
直到洞道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深深陷入自己思维的令狐浅吟才突然回神,听脚步声,起码不下百人,她是怎么被发现的?
只一眼,便看见刚刚退步的地方有细微的下陷,原来如此,利用朔光镜反应的真实内心来扰乱偷盗者的步伐,然后在石台周围埋下通知外部的机关。
令狐浅吟稳了稳心神,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没有告诉冷落羽她在朔光镜里见到的是谁,所以她一定要出去!
取出袖中的翠色戒指将它戴在纤细白皙的左手手指上,令狐浅吟面纱下一直保持着笑意,羽……
令狐浅吟踏出一步,双袖中的白绫同时朝着两个方向射了出去,缠住两边石头,然后令狐浅吟足下一点,便上到密室顶上。
密室顶上没有火把,她又是一身黑衣,一般人也不会注意密室顶,想来应该很难发现才是。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敛气稳神的她突然发现,那纷杂的脚步声中,居然有冷落羽与冷傲的声音!
糟糕,冷傲和冷落羽之妖力十分高强,若是有他二人在此,那她能不能逃出去都是一个问题了,而且,刚刚明白自己心意的她,真的不想在这里,以这种身份去面对冷落羽。
“快点跟上,务必抓住那个偷朔光镜的小偷!”这时,一声娇喝响起,令狐浅吟秀眉紧紧地皱到了一起,上官落舞?她怎么来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