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凉谷,花满楼。
革舞站在阴暗角落里,看着家主背对着她坐在窗台上遥望着崖下的飘渺雾气,不知该如何开口。
失去浅吟的消息已经五天了,可是当她火急火燎跑回来禀告家主的时候,家主只是抚琴的手顿了一顿,高山流水般清然的曲子截然而止。但是她淡然如玉的清丽容颜却没有丝毫的焦急与意外,仿佛她早已料到。
半晌,家主抱着琴站了起来,转身将琴放上琴台,坐到了窗台边,革舞听到她微微叹了口气,仿佛还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可避免的情劫啊。”
革舞却不知家主是在说她自己,抑或是失踪了的浅吟。
“家主大人,不发动令狐家的人去找找浅吟护法么?”革舞小心翼翼地问道,原本觉得在家主身边淡淡的安心感不知何时变成有些压抑的空气。
令狐知倦闻言,回头朝着革舞淡淡一笑,说不出是安抚还是什么,只是道:“无妨,再过半月,你亲自率领令狐家众人在入口去迎接来自狼族的客人,带到花满楼来。”
革舞自然是知道家主的本事的,既然家主都这么说了,那她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好恭谨地道一声:“是”,然后默默隐匿于黑暗中了。
总觉得自从千年前替家主一手建立了薄凉谷令狐家这个狐谷并一直管理至今的文胥大人失踪后,家主就变得颇近凡间之气了呢。以前家主可不会有那么多的情绪与解释的。
直到感觉到革舞的气息完全消匿,令狐知倦才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秀眉。
“未央,过来。”淡淡地清淡嗓音响起,令人无端觉得心中一阵平和如清风拂过。
听到这声呼唤,原本在门边自顾自打盹的那只紫色狐狸睁开慵懒却毫无情感的眸子,轻跳到令狐知倦的怀里蹭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打盹去了。
令狐知倦习惯性抚摸了一下怀中紫狐柔顺的毛,叹了口气——浅吟,你们所要经历的情劫我虽然能算大概出来,可却无法插手,未央是,你也是,一切就只有看你自己的机缘了。
而这边受尽折磨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令狐浅吟却不知冷落羽在外面用尽了各种方法想要闯进上官府的地牢却都以失败告终,并非像上官落舞口中那样对她不管不顾。
冷落羽其实一点也不恨她,在得知她是利用他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何为令狐浅吟开脱,而不是怎么报复令狐浅吟,这足以证明他有多爱她,更何况令狐浅吟戴上了那枚戒指,这个发现让他更加坚定令狐浅吟对他一定也是爱着的。
只是上官府本就是掌控狼族刑法的,想要进入最严密的地牢谈何容易,因此这半个月以来他都没有找到救令狐浅吟的方法。
虽说父亲说过不准让上官落舞对吟儿动刑,可是他只要一想到上官落舞看吟儿那充满嫉恨与不甘的眼神,就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那种感觉比他受伤快要死掉还要难受。
在没看见吟儿安然无恙的样子之前,他是不会心安的。
“令狐浅吟,”久未见过阳光的令狐浅吟迷糊中听到了上官落舞得意的声音,“我要嫁给落羽哥哥了。”
令狐浅吟闻言猛然抬头,迷蒙而惊诧的眼中倒影出上官落舞一身鲜红嫁衣面带得意微笑的样子。
见令狐浅吟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上官落舞本来娇俏的小脸上笑意愈加浓郁。
“别这么看着我,明天我就和落羽哥哥成亲了,可惜啊,你是看不到了。”上官落舞笑笑,“落羽哥哥可是说过绝对不准你参加我们的婚礼呢。”
一身红装的上官落舞笑的娇艳,如同所有新嫁娘般,此刻的上官落舞美得不可方物。这次她没有对令狐浅吟动刑,只是令狐浅吟的容颜早已在上官落舞的话语中变得惨白一片。
“夜泉那个空有野心的笨蛋啊,真以为我得到了落羽哥哥就会把朔光镜拱手相让么?真以为我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看不到他的狼子野心么?”看到令狐浅吟难受的样子,上官落舞终于找到了满足感,于是缓缓走到令狐浅吟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道,“朔光镜,在我手里。”
上官落舞将夜泉告发,并伪造证据证明夜泉和令狐浅吟是同伙,因为令狐浅吟是令狐家的狼族不敢乱动以免得罪令狐家,于是冷长老只有把偷盗朔光镜的罪名全全套在了夜泉身上,当场处死。
事后,冷傲发现密室的朔光镜竟然是假的,震怒万分,这时上官落舞用真的朔光镜要挟冷傲同意她和冷落羽择日完婚,否则就告知狼皇,冷傲为了取回狼族至宝弥补自己的过失,不得已同意。
可是最奇怪的是,冷落羽这次居然也同意了,甚至陪着上官落舞去量裁嫁衣,布置新房,与上官落舞有说有笑似乎经过令狐浅吟的利用之后彻底死心,决意与上官落舞缔结姻缘一样。
听完上官落舞不同于面上清纯可爱的阴暗心思之后,令狐浅吟已经狠狠咬破自己的唇,地牢里一阵静谧,直到上官落舞欣赏完令狐浅吟苍白狼狈的样子后,满意地打开地牢的门准备出去,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十分脆弱仿佛再没有坚持力气的微弱声音:“上官落舞,你真卑鄙。”
“谢谢夸奖。”上官落舞回头礼貌地笑了笑,语气就像还在玉狐居那般恭谨,“其实玉狐居那段日子,真的挺好玩的”。然后扭头关上牢门离开了。
虽然地牢里听不到任何关于外面的响声,可是令狐浅吟知道,今天上官落舞将要嫁进冷家,嫁给冷落羽为妻。
昨日的她还保留有一丝侥幸,就算冷傲同意,那以冷落羽那暴龙般的性子,应该不会同意这次的婚事任由上官落舞摆布才是啊。甚至令狐浅吟已经做好了冷落羽再次逃婚,而上官落舞将一腔火气全部发在她身上的准备。
可是早已过了平时上官落舞来地牢的时辰,她还是没有等到想象中怒气冲天的上官落舞。
她的心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地凉了下去。看来冷落羽是真的决心要娶上官落舞为妻了,他一定恨透了她的欺骗和利用。
回忆到在冷府时她曾问过他,如果有一天发现她是骗他的,他会怎么做。他说他会原谅,可是,这一次他却说谎了。也对啊,怎么可能原谅,要怎么原谅这么过分的她。
地牢的门,在这时突然发出难听的“吱呀”声被推开,令狐浅吟抬起带着希冀的的眼神望去,却在看清来人时眼中闪动的光一点点地回归平静。
冷府。
此刻的冷府张灯结彩,入目满是象征喜庆的红色绸缎,进门的宾客们络绎不绝。毕竟是仅次于狼皇地位的冷长老独子成亲,女方又是除冷长老外最有势力的上官长老家的嫡女,来攀关系的人自然是不少的。
冷落羽此刻一身火红的新郎装,不过与这种喜庆格格不入的是他的脸,阴沉得仿佛有种冲天的怒气。
“落羽哥哥,吉时快到了,我们进去拜堂吧。”他身边同样一身红色嫁衣的上官落舞仿佛没有看到他阴沉的表情,转头对他微微一笑,经过一番修饰而倾城的小脸上得意非常。
冷落羽闻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只是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沉道:“别忘记你说的话!”
上官落舞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随即嘴角扯开一个嘲讽的弧度:“到了现在你还想着那个贱人啊,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那就好。”得到上官落舞肯定回答的冷落羽转身疾步往内堂走去。
令狐浅吟和令狐九翎走在大街上,往日繁华的大街上今日却不知为何有些萧索。
一身白色华袍的令狐九翎看着失魂落魄的令狐浅吟,暗自奇怪。与浅吟相识已有百多年,却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憔悴的浅吟,回首过去,哪一次见到浅吟不是她运筹帷幄轻轻一笑妖媚入骨的模样。
“请问,为何今日这街上如此萧条?”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令狐九翎拉住好不容易遇到的一个狼族老伯问道。
被拉住的狼族老伯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回答道:“你们外来人还不知道吧,今日是咱们狼族冷长老之子冷落羽少爷迎娶上官家嫡女的日子,大家都去看热闹去了。”
果然今天他们成亲么?令狐浅吟突然觉得身上原本隐隐作痛的伤口全都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心里快速蔓延的惊恐,像是确定失去了什么不能失去的东西。
“谢谢老伯。”令狐九翎看着这样的令狐浅吟,大概也猜到了事情大致,于是谢过老伯之后拉起令狐浅吟就往冷府方向走去。
如果不是革舞实在忍耐不住到孤城找他帮忙,说查到令狐浅吟失踪是因为偷朔光镜被关进了号称苍蝇也难进的上官牢狱,那不知道浅吟还要受多少苦头。
正好他那边也没什么急事,便让革舞回令狐家等着他的消息,而他火速赶来狼族,他还以为是他运气好,抑或是令狐家的人本来实力就强,居然让他轻轻松松地闯进了上官牢狱,见到了被折磨得万分狼狈的浅吟。
想到这里,令狐九翎英朗的剑眉不由得皱了皱,情之一字当真害人匪浅,不止是他,连一向号称令狐家最冷静的军师的浅吟也不能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