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军?这怎么可以,皇兄您什么时候听过女人有那么大的权利的。咸池不过是躲在将士们的身后看过几次争战,论才能论战力都不值得一提,因为有皇兄的庇佑才得以撑到现在,咸池恐慌。”
咸池着实被惊着了,本以为皇兄会欣然接受她的辞官之举,没想到皇兄不仅忽视了她想了一路的辞官套话反到赐给她更大的权利,不,不仅仅是权利,是兵权,那是可以颠覆国家的权利……
“那又如何?你可以当将军,怎么不能统领护城军,一个是皇城外的将军,一个是皇城里的将军,让你不能在外施展拳脚,反倒觉得是剪了你的权呢。以后就在这皇都可好,不再去受那热砂寒雪的罪了。”
这年轻的皇帝亟不可待的要让咸池接下这官衔,咸池却只有紧张和害怕:“咸池的将军也只是在戚将军身后做个小小的副将,况且还是因为皇兄的照顾,咸池这几年在军队里不过就是读书骑马,英豪之事是一分一毫都没有做过啊。统领护城军,光是听着就害怕,跟别提着手去做了。今天咸池回来了,咸池已经打算乖乖的待在宫里,陪着皇兄,没事赏赏花,听听曲,皇兄要是舍不得妹妹,那咸池就不嫁啦。”
年轻的皇帝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嘴角虽然还带着温柔的笑意,但是眉间微皱,沿着书桌的长边慢慢的踱着步,走过来走过去,虽然走的慢,但还是看的咸池心慌。
年轻的皇帝那闪闪发光的袍子缓缓的飘动,咸池略低着脑袋,微微台了台下巴,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年轻皇帝的脸。长长的眉毛,帅气的往上挑起,根根分明,就像是一笔一笔细密的画上去一般,配着那双读不懂眼睛正是恰到好处。那刀刻般的双眼皮都是有棱有角,墨黑的眼眸映着光,走动之处都点点的闪着光。高挺的鼻子像一座山,鼻尖那细微的汗珠看的咸池有点想笑。那微微咬着下唇的习惯依旧没改,看着总有点孩子气,但是却掩盖不了那傲视万物的气势。
咸池看的有点恍惚,像是看到了父亲。咸池忽的颤栗了一下,没缘由的恐惧慢慢弥散开,她面前的这位是皇帝,而不是多年未见的光哥哥,她不知道这为什么会让她恐惧,也或许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去细想。不愿意把自己的哥哥和那个被她叫做父王的人联系起来……
“咸池,玉华夫人是你的母后,过去,去你母后那。”
年幼的咸池显得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为什么玉华姨突然间变成了自己的娘,一直安安静静的辉哥哥也会叫玉华姨母后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母后去了哪里,不知道为什么不让她见自己的哥哥。
咸池默默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动一下就会被刺扎到,不言不语的垂着眼睛,不敢抬头去看那个说话的男人,不敢抬头去看那个突然变成自己母后的玉华夫人,她不知所措,呼吸变得不顺畅了,眼前都是耀眼的金线银丝,山河日月,祥云吉兽,晃的咸池头晕脑胀,听不清声音,看不清人的模样,咸池越发的觉得害怕了。
忽的周围安静了下来,隐约能够听见金玉叮当的声音,小咸池回了回神,伸手抓住那打算离开的男人的袍子,那刺眼的绣花好像蛰了她一下,小手往回猛地一缩,但还是很执着的没有放手。
“哥哥呢?……光哥哥呢?”小咸池迟疑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本来打算说出口的是太子哥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胆怯了。
小咸池好像很艰难似的抬起下巴,抬起眼睛,却微皱着眉毛,好像是在憋着眼泪。头上那朵没扎稳的珠花顺势沿着发丝缓缓的落到肩上,又顺着外衣咕噜咕噜的滑到裙边。
小咸池无心去管,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站的笔直的男人。那男人迟疑了一小会,俯下身拾起那朵珠花,抬手为小咸池戴上,那只手在小咸池的发髻上停留了一会:“咸池啊,你乖乖的在你母后这儿,你母后绣的花那么好看,你学的会嘛?”
见小咸池低下头来,那男人也没再说些什么,又起身道:“其实你学得那些哥哥们学的本领也很好,但是女孩子总要文静些……”
“嗯……”小咸池依旧低着脑袋,轻声的回应着。那男人没再说话,迈步往出走,小咸池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是那男人太高,还是阳光太刺眼,有点看不清那男人金色的衣领……
“咸池?咸池!”“公主?公主!”小咸池从眩晕中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辉哥哥和玉华夫人在一边忧伤的望着她,小咸池一时间不知所措……
“可是皇兄想来想去,只有你啊,皇兄也只想让你去管理,在外战功赫赫的将军回来管理护城军,难道不是很合适嘛?要是不给你个差事,你肯定要天天在我眼前晃悠,非要烦死皇兄不可,再说了,你闲的下来么,该不会还要向以前一样,带着那些姑娘们满院子跑?皇兄选进来的姑娘可是个个恬静文雅,唯独你院子里的,都看不出是个姑娘……”
咸池沉默了,心里有点慌乱,望着眼前这位略显兴奋的皇帝哥哥,不禁的又想起曾经……
自咸池出生就一直被宠爱着,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不知道什么是不高兴,任性的缠着哥哥们,书背的比哥哥们都顺,太子光一直行为严谨,好像和谁都不亲近,这个天天缠着他的妹妹,算是生活中唯一的欢乐了,慢慢的,光都觉得无法离开她了。
小咸池好动的很,和皇子们一起习武玩的很起劲,而且小咸池很有悟性,也不怕吃苦,这让光更加不愿离开她,就算那次小咸池摔伤了胳膊,太子光也是天天想把小咸池拖过去,眨着星空一样的眼睛对小咸池说:“妹妹今天一起去吧,有新知识哦,一起去看看吧……”
那星空一样的眼睛,如今也是一模一样……
“咸池?咸池!~”咸池有点恍惚,面前这个玉树临风,熠熠生辉的男子,就是光哥哥啊,那个常常会偷偷流眼泪的光哥哥,那个看到小咸池摔断的胳膊居然会忍不住哭出来的光哥哥,已经不再流泪了啊,看着眼前的皇帝哥哥,咸池恍惚间想到了那个遥远的男人。
咸池在戚大将军身边的五年里,心里从未停止过对清风河内光哥哥的牵挂,在军中得知父亲病重,咸池孤身一人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一路上换了多少匹马都记不得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不安。
风清河外的戚怀玉已经带着精兵在等待她了,这让咸池觉得安心,但这依旧不够,面对风清河内的混乱时,她反倒没有不安,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这个回来的,她为太子光压制住了躁动不安的辉哥哥,可她的内心依旧很不安,她满城的寻找答案,终于在皇庭之中找到了……
咸池去看了那个男人,终于是赶上了最后一面么。咸池看到的和她的记忆和她的想象都那么的不一样,那个男人已经不再神采奕奕,曾经如鹰般的双目已经浑浊黯淡,曾经如钟般的声音,现在凑近耳朵都听得模糊,那个一直被咸池仰望的男人倒下了。
咸池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恨他了,躺在病榻上的父皇,滴下一滴浑浊的泪,含糊的对咸池说:“越发觉得你生的想你母亲,已经长成一个漂亮的人儿了,从小就被老师夸奖聪明,如今更是不输给男儿的英勇了,这些年,一定很辛苦……”
这一幕和五年前送咸池出风清河时真的好像,十多岁的咸池正是知道打扮的年纪,却放弃锦衣玉食,决心跟随戚大将军去经历争战。
在风清河外,那个似乎不需要感情的男人,滴下了一滴清泪,轻声说:“越发觉得你生得像你母亲,长大后一定会是个漂亮的人,如今你非要学男儿那般的英勇,父皇真是不舍得你去哪辛苦的地方……”
那时的咸池上马远行,回首望着渐渐缩小的父皇的身影,那身影笔直的站在风清河外,迟迟没有进去,那时咸池的心里,是满满的恨意,现在得咸池,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了,她的回忆里,总是父皇流泪的模样……而她心里另一个总是流泪的男人,现在正滔滔不绝的试图说服她去当护城将军……
看着面前这位气宇轩昂的皇帝哥哥,想到了那还被软禁的辉哥哥,嫁到宫外的姐妹……这五年来,这五年来没变的,除了这些沉默的金檐朱墙,就只有咸池了,只有咸池还在选择逃避,还选择牵挂,还选择沉默……
“咸池,本王才不管你呢,明天上朝,我和百官给你接风,然后,当着群官的面,任命你。”皇帝带着点孩子气,让咸池看着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