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西兰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经过,连校方也只给出了模糊的答案。没有人见过陆志拓,丁全也只记得一个声音。宋子谦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解释,总是梁夏在替他回答。你听见有人说,那晚打电话叫救护车和老师的人阴阳怪气,好像是个女生又觉得像男生。你想着是不是陆志拓,他那天也救了你啊。你又陷入一种恐惧中,明明确认过了陆志拓是无意识状态,怎么还能穿着病号服到处走动?宋子谦知道些什么,他为什么对你什么也不说?
话说回来,你最想确认的是,那天听到的那一句“团团”是否出自丁全的口中。
现在还能抱怨什么呢?一直以来不都是一个人面对着这些事吗?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你渐渐有了好奇心,想要去解决这些难以告人的秘密。
已经孤身一人来到陆志拓的所在,还没来得及踏进病房,宋子谦突然出现,故作神秘的要你跟他去个地方。你想了想,改天再找陆志拓也是一样的,何况你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
你们路过一片人工湖,水是深绿色的,柳条在水中飘摇。趁宋子谦不注意,你悄悄过去趴在石栏杆上想近距离接触,却被一股恶臭袭了脸。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挫败感,宋子谦招手要你过去,拿起一枚银色圆环戒指问你,“这个怎么样?”
“挺好。”
他根本不关心你的看法。地摊上有一枚海星做的发夹,闻起来有点腥臭的味道,不过越闻越舍不得。你买下来打算送给柳海怡,这时你发现宋子谦已经走远。你生气了,这么多天和梁夏暧昧不清,对你有时热情,有时冷漠,把喜欢这样的事根本当作玩笑。就算知道了你的秘密又怎样,当作从来不认识就好了,哪来的那么多依赖感?这条陌生的路,你自己一个人走也很舒坦。
这么愤愤的想着,宋子谦又出现在你面前,一副认真的模样。当作不认识吧,就当作不认识好了。
“我就说嘛,我得拴住你才行。”宋子谦在你身后感叹道,“生气了吧?我这几天总担心你逃跑了,心都要吐出来了。所以我得拴住你。”
“当我是什么?”
你一转身,手就被宋子谦捉住,为你戴上一枚银戒指。低着头问你,但是你能看到他脸上的紧张,“你愿意吗?”
愿意吗?你犹豫了,心里的那个人又翻腾出来,脑子里全都是那个人的影子。怎么回事?你不是也很渴望到宋子谦的身边吗?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那个人的影子,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拥抱你的感觉,像洪水一样冲进你的脑海,你的身体。整个人都被他占领了一般,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宋子谦的脸因为等待你的答案紧张泛红,口齿间压抑着微微粗喘。
救我,救我,救我。你自己也不知道在向谁呼救,天昏地暗间,你抓住了宋子谦的手。
从他的话问出口到你抓住他的手,之间流畅的几乎让人起疑你刚刚是否经历过那种被淹没的无助和难过。
“会不会又要下雨了?”
“不会啊!”宋子谦看了一眼纯净蔚蓝的天空,阳光将云朵照的发亮。“团团,跟我来。”
什么?没听错,是宋子谦叫你“团团”。
“你怎么知道?”你记得这个称呼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因为那次他带着你去看画展,而你一直惦记着水缸里一条胖头鱼。他笑称,你们很像,以后我就叫你团团好了。保密哦,不许告诉别人。
“知道什么?”
是巧合吗?难道我长得胖吗?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另一只手还被宋子谦拉着,身体前倾。幸好宋子谦将你拽进了怀里,不然会脸朝地摔下去。虽然手腕疼,胳膊被扯得骨头都“嘎嘣”一声响。
“为什么叫我团团?”
“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我也要叫。”
“别耍赖,你为什么突然叫我团团?”
“难道以前有人这么叫你?”
你故意踹他一脚,嬉笑着向前跑,宋子谦很配合的追。是以前来过的地方,你们在这里第一次和对方说话,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树木的叶子已经变成深绿色,湿润的树根上冒出了白嫩的蘑菇和油黑的木耳,蜗牛在草叶上闭目养神。草丛里有股清香,沁人心脾。你坐在草丛里,用树枝去碰蜗牛的触角,宋子谦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你们俩。
太阳渐渐西下,但是阳光依然明亮。宋子谦躺在你身边,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用一种带着安抚的魔力声音问你,“感觉到风了吗?能吹散你的忧愁,解开你的疑惑。阳光还在你身上停留,草丛里有生命在忙碌,更远处有生灵在唱歌。听见那声音了吗?是不是更像一种祭祀,神圣,纯洁,其实不是的。谁都可以触碰它,你也可以。从过去到现在,每个生灵一直是骄傲的存在。那是生命的呼吸声,一直在欢快的赞颂你的生命,我的生命。”
“感觉什么都要忘掉了。”
你闭着眼睛,微笑着说。可以看出毫无掩饰的轻松幸福。
“以前,我的……大概算是男朋友,叫我团团。”你说。
“是刘邓吗?”
“嗯。”是刘邓。天生的黄头发,身材高大,但是常常会晕倒。喜欢发呆喜欢笑,笑容纯粹,感染力很强。是个柠檬偏执狂,他会忘记带证件,书本,但是包里总是不会缺少一颗柠檬。
宋子谦
是男朋友。刘邓是木西兰的男朋友。总是默默忍受痛苦的女孩,连笑容都很奢侈的样子。
现在坐在这里,一直在发呆。我很想快些解决问题,但是无从下手。令木西兰难过的不仅仅是陆志拓这样的存在,还有她自己的问题。她的心,和别人不一样。有时,会被她的想法吓到。为什么总是在自责?为什么一直在努力着,还是不能认可自己?给自己一个微笑,都觉得对不起这世界,觉得是罪人。陆志拓对她的迫害已经让她变成这样了吗?
我的心里真的很难过。越难过会变得越弱。尽管知道会这样,我还是无法控制的渐渐瘫倒。看见窗外的月光,静谧安详,要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好了。
“邓邓”在我身边静静待着,房间里突然变得这么安静了,像是在迎接什么似的。我给木西兰发短信说,我想你。
其实我很难过。
死去的男朋友其实一直在身边陪着,她却无法知晓。现在像个小孩粘在我身边,看着我和他心爱的人亲密,他生气却不明白理由。那个还在期待着重新拥有生命的陆志拓,我不能毁了他,又无法控制。木西兰心里的秘密,我一无所知,甚至无法确信她对我的心意。
当我将那枚戒指套上她的手指,我感觉到她的颤抖,是因为不知所措,一种担心,甚至是害怕。她没有回答我。牵着我的手,让我很兴奋,那时候就觉得她对我许诺了似的。那个时候,我感觉到了七月的心情,是七月的心情。我确信。如同看到满园蔷薇怒放带给人的震惊和冲动,一瞬间就沦陷,将身心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
真可惜啊,想重来一遍今天。木西兰回复我说。
真的吗?是因为我吗?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去爱她,因为不爱,我会更难过。
一起躺在草地上,真的听见了歌声,来自大地的声音。如同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当夜幕缓缓降临,天边留下最后的红光,透着温和光芒的鬼精灵围绕在木西兰身边。那歌是它们在唱,可是木西兰听见了。明明只能看见鬼精灵的微光,明明只能看见鬼怪明亮的眼睛,怎么能连鬼精灵的歌声都听见?有那样的普通人吗?
我第一次给父亲打了电话,问了这些问题。
你应该自己去找答案。
他这样说。暴露了软弱,暴露了无能,觉得抬不起头来了。
凌晨一点,我正在书房里查阅资料,听见刘邓回来了。他不再像以前欢快的闯进来,径直扑到我身上。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我,好似高贵冷艳的钻石。“邓邓”站在我身边,也不寻着他的气味去找他玩。
“你受伤了吗?”我问。
“不要再那样对我。”他沉着嗓音向我警告,“不要再那样对我!听到了吗?”刘邓突然暴燥起来,说完后又缩在沙发旁边哭。他的邓邓闻声爬过去左闻闻右闻闻,疑惑又不安的看我,一副担心主人的表情。
“我知道了。对不起。”我向一只鬼道歉,并且看着一只鬼哭。
发生了什么事,是我后来从别的小鬼那里打听到的。被我抛弃在路上后,他一时间陷入了某种精神上的折磨。后来遇到了恶鬼,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刘邓赢了。赢得很痛苦。第一次被痛苦激发出来的力量,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变了,就要失去什么宝贵的东西了。
对于刘邓来说,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他的团团,还有邓邓,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