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障碍少女的谣言止于智者,苏七的家底又被好事的同学扒了出来。
他们唾沫横飞,说得跟真的一样。
说她家有两套极奢华的别墅,时常陪在她身边的那个胖女人就是她的佣人,学校门口的那辆奥迪跑车是她的新宠。
同学们纷纷向苏七伸出友爱的双手:苏七少,跟我做朋友吧。
唯独裴树林心静如水,他一向对这些八卦没什么兴趣。
唯一获益的是,苏七这号人物还是少惹为妙。
他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向来没见过什么奢侈的东西。记得那年他考取了市一中,整个寨子里的人都来他家道贺,有的拿猪肉,有的提了一筐鸡蛋,还有他年迈的三叔公抽着鼻子往他的口袋里硬塞了一百元。他不想要,躺在床上的父亲边咳嗽边说:树林,拿着吧,记得成材后要记得你三叔公啊。
裴树林重重地点头,含着泪收下了那笔钱。他走的那天,只背了一床棉絮,穿的是一件蓝布衬衣,鞋里的袜子被脚指头磨出了两个洞。母亲坐在门口编竹筐,伸出唯一完好的左手在怀里一阵摸索,掏出一张发皱的存折。
“省着点花。”
裴树林始终没有勇气回头看母亲发肿的眼睛,怕自己会失控地哭出来。所以他扛着山一样的行李,朝着前方跑去,步子沉重,眼神坚毅。
老师总在班会课上表扬他,说是家贫志气高,一条裤子穿了两年,也绝不伸手向家里人要钱。
有人在背后开玩笑,如果这雨再多下几天,那裴班长岂不是没有裤子穿了吗?
一句话引得全班哄堂大笑,唯有裴树林不言语。他依然低着头,眼神如往常一样平静,长长的睫毛安宁地舒展着。
这毫不抗争的模样,看得苏七的手在桌子底下一点点地握紧,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跳起来,拍着桌子发飙。
现在这一刻,苏七没法做个骑士。她害怕犯事的后果是再次被转学,那之后的时光,恐怕不会再有裴树林。
所以她万分沮丧地呆坐到了下课,直到同学们悉数散去,直到暖橘色的阳光照射到了她的桌上,她才惊醒。
原来她眼都不眨地将裴树林的侧影看了两个小时。此时,他一个人呆呆地挪动那些笨重的书桌,在黑板前反复演算数学题。他纠结地咬着嘴唇,好像不把那道题想通便不会回家。
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微弱的阳光打在他的侧面,衬得他的脸那么梦幻不真实。
苏七想也没想,按下了快门。
极微小的咔嚓声让裴树林转过身,然后他看见了瞪大眼睛的苏七。
“你还没走?”
苏七把手机藏在了身后。
“等你一块儿呢。”
裴树林背上书包,向苏七招手:“走吧,不然赶不上车了。”
苏七听说他要去市区做家教,路线和她一样,总算让他们殊途同归了一次。
在摇摆的公交车上,她闭着眼睛装睡,车子转个弯,她的头便顺其自然地往裴树林肩上靠去。
裴树林的身上有一种洗衣粉的清香味,苏七心旷神怡。
可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到站了,他推推苏七的脑袋:“到家了,快醒醒。”
她边嗯嗯地点头,边慢吞吞地往外走。
刚下车,苏七还没来得及回头张望,27路便载着裴树林飞奔而去,留下了一团气味刺鼻的烟雾。
苏七叹息:唉!这不解风情的司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