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我骑着自行车,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一座墓园,小时候我一直很害怕来这种地方,因为每个小孩应该都会对死亡产生恐惧。现在想想,好像死并不是那么可怕,至少在你心中会有一种信仰,带你到另一个世界去找那个肯为你付出生命的人。贾昊的碑在这一片是最新的,贾父给他买了全市风水最好的一块墓地,我盯着碑上刻的享年时间我的心就隐隐地发痛,他才18岁,在过几个月他就成年了!后面的日期在刺眼地提示我在某年某月某日因为我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葬送了他的一生,我也会负罪一生。我对不起贾昊的太多了,从小到大每一次闯祸他都会为我承担后果,就这样一个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居然会狠心把我扔在人世。
“贾昊,回来吧,没有你如果我又闯祸了怎么办,你知道的,我这么傻……”我低声对他说,回答的只是沉默,可怕的沉默。
不知在墓碑前站了多久,田蕾来了,她看到我没有责怪也没有咆哮,这几天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的,我只知道她一定很伤心,现在她不再是素颜,脸上化着浓妆,可能是为了掩盖苍白的脸和重重的黑眼圈,眸子黯淡无光使整个人看上去特别憔悴,但她手上捧着的白花很鲜艳--强烈的对比。
她低下身子把花儿放在墓碑下,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贾昊碑上的花这么鲜艳,原来是田蕾每日不间断地送花儿,我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眶干干的,我真希望她能反手抽我一耳光,这会使我心里好受些。
“你终于来了。”她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没有吱声,只是傻站在原地,见我没有回答她闭上眼,片刻又睁开,说道:“你知道吗,李冰,蝉的幼虫要埋在地下17年才会成为一只真正的蝉,而爬出地面的它们却只有一个夏天的时间来歌唱,秋天的凉风一到,它们就会死去。”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话锋一转,说道:“我为贾昊等待了那么久,到最后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他,却是连一个夏天都不配拥有。”
她目光迷茫地望向远方,我心里不住地绞痛,低声哀求着:“田蕾,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原谅……”我卡住了,其实我没渴望会得到她的原谅,我只希望她不要恨我就好,在这世上我只有她一个朋友了。
田蕾没有如愿扇我,而是叹了口气,问:“李冰,还记得有一次我被那群流氓欺负吗?”
“嗯,记得。”
“那时我对你说我是被流氓调戏未遂才被绑起来的,其实不是,那天我一个人跟踪那个Katy,在街角商场我拦住她想替你揍她,没想到这个小****还认识一群痞子,当众把我扔在车库想干些什么下流的事,不过还好你是我手机拨号快捷号1……”
“你说什么!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听后抓住她的双肩。
田蕾苦笑着说:“那时我害怕你去找她算账,又会有多少无端的事发生……”
“你怎么会这么傻……”我骂她,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这也就解释了那天发送地址的来原,歹毒的Katy想连我一起废掉,但我此时已经不想追究那些烂事了。
田蕾幽怨地盯着我,说:“贾昊的日记我看过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更别说有爱情,我其实一直能感觉到他对我的不是爱,而是怜悯和可怜而已,在我临走的时候他答应了我的告白也只是为了让我专心应对高考,不想让我难堪,仅此而已。他一直喜欢的人--只有你,他只是没有勇气承认对你的爱,又很害怕失去你,怕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我听后惊在了原地“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的每一本小说你没看吗,里面每一个女主角的原型都是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田蕾失控地咆哮一声,随后,我们都是沉默,她开口说:“李冰,贾昊的死谁都不用为他负责,爱上一个人谁都不会有错。谢谢你,李冰,贾昊走之后我都没有和别人聊聊天,我想我们还会是好闺蜜的。”
田蕾转身离开,我彻底傻了,走了几步后田蕾转过身,笑了,对我说:“录取通知书寄来了,我考上了北京那所贾昊保送的大学。”她走了,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在贾昊的碑前,又是跪了很久……很久……
晚上回到家,我做了个梦,梦里我仿佛回到了高一,田蕾银铃般的笑声很好听,我们都穿着校服,为了一根巧克力棒我和贾昊打了起来,田蕾笑得在草地上捂着肚子打滚,薛前则双手插裤兜扮酷,吸引旁边的女生,我们能这样在晴空下笑上一个课间,后来他们三人像商量好了一样都藏起来,在我找不到他们着急的时候又突然蹦出来吓我一条,然后我们四个人都笑了……
一些我可能永远不知道的事—————
一位身材瘦长的男子一身风尘,落魄地走进一座墓园里,他踉跄地走在石子路上,寻望着在一个崭新的碑前停住了。
“贾昊,我是薛前,兄弟来看你了。”
来者正是薛前,只见他将手中两瓶酒中一瓶摆在碑前,喃喃道:“贾昊啊,知道你酒量差喝不了度数高的,这不我特意去商场给你买的鸡尾酒,你随意我喝五粮液陪你。”
薛前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却辣得喷了一地,咳嗽两声,说:“哥们儿刚从看守所里被放出来就来找你了,够意思不,说起来也搞笑,我刚参加完你的葬礼就自首去了,关了足足一星期呢。Katy被抓进去了,警官说不会让你白死的,我爸因为我这事都病得住院了,你特想知道你在被车撞的那一瞬间看见挡风玻璃里Katy时的表情。”
薛前又是灌下一大口酒,这次,他没有吐出来,而是咽进肚子里,这使他感到像生吞了一把刀子,正如当初他一样把那些辛辣的回忆烂在心里不说话。“Katy害死了你,我也很难受,但她确实也是一个苦命人,Katy的原名叫林嘉禾,她的父母真的是企业家,但在嘉禾五岁那年我的爸爸因为使用一些手段,害得她爸企业破产导致跳楼自杀,这些年来我家老爷子也挺内疚的,没少给她家里补偿。而就在高一我和李冰在一起的第一周林嘉禾就来找上我了,还威胁我,我本想赔她一笔钱就算了,没想到她突然说她喜欢上了我,要做我女朋友,没办法,哥们儿只好被迫答应了,你知道我家老爷子身子真不那么硬朗了,要是她再闹我家去那我爸就直接陪你去了。”
薛前哽住了,顿了顿,说:“我本以为我可以控制好一切,后来才发现我真的对此局面无法改变。”
薛前仰头“咕咚”一口烈酒入喉,看着碑前的鲜花他的眼眶有些发红,语气醉醺醺地说:“田蕾和李冰来看你了吧,你小子可真行,咱俩这从高一开始就认识了,虽说有过不和但也没动手,你可倒好,我和李冰吵架之后我想去追她,你丫一拳就掏过来了,看你现在都躺这儿了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其实你不用和我装,你喜欢李冰我能看出来,但我那时不想和你翻脸,因为我也害怕我会抢不过你,李冰有时候对你比对我好,我真的真的很怕失去李冰……”
薛前说着,一串滚烫的热泪就浸入了地底,“贾昊,我发现你这辈子活得挺完蛋的,论友情,你和我抢李冰,你不是个好兄弟;论爱情,你辜负了田蕾,你不是个好情人,论亲情,你不顾一切的抛下自己的父母你更不是个好儿子;但是,哥们儿服你,我真心服你能为了李冰连性命都不要,这点,我不配拥有李冰。”
薛前站起来,喝完了瓶子里的最后一滴酒,说:“我得走了,我还没去医院看我家老爷子呢。”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贾昊的碑,说:“对了,李冰我去找她了,她过得很好,只是还没彻底走出你的阴影,她考上上海了,而且现在有一个男生在追求她,我看过了,人很老实,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应该比你和我都靠谱,她没发现我偷偷看望过她,她还是那么傻,傻得我都忘不掉她。”
“我们都会在岁月里跌跌撞撞地长大,然后一点一点离开最初的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