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篱外的柏油路上,接连停下八辆黑色轿车。车队一停,就有十几个壮汉从后面的七辆车里推门而下,他们围着最前面的一辆车负手而立,好像在等待命令。
这些人清一色的黑色西装,黑色墨镜,油背头,尽管雨势很大,但他们没有打伞,更不穿雨衣,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显然受过训练。
车窗缓缓摇下,坐在里面的男人露出侧脸,些微的络腮胡下,咬合肌隆起可辨。仅从这张侧脸就可以判断,此人必定是个刚毅的猛汉。
“档头!”
有一个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弯着腰,脸凑近车窗,唤了一声,双目炯炯地盯着这位“档头”。
车里的这位档头却是异常的冷静,沉默片刻,口里的烟徐徐吐出,也不转头去看那些还在淋着雨的手下,用一种独特的沙哑浑厚的嗓音缓缓道:“番子,活口。”
“明白!”
语声一落,众人齐刷刷地越过藩篱,径直冲进叶胜英的家里。
灯是亮着的,失魂落魄的叶胜英前一刻就坐在客厅的皮沙发上。假如她现在还坐在那里,那么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十几个大汉的魔爪。
但此刻,小洋楼里却杳无人影。
“给我仔细地搜!床底、衣柜,一个角落也别放过!”
领头的番子指挥着其他人,警惕地走近沙发。
忽发现那沙发上,有尚未复原的凹痕和水渍,伸出两根手指去探——竟还是热的!这就说明,在他们进门前不久,这张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可是,这个人到底去哪了呢?
叶胜英究竟在哪?
她就在这栋小洋房的屋顶上!
她并不会丝毫武功,也不拥有任何超自然的能力,既不能踏草凌空,也不能穿墙而过。之所以能逃过这一劫,躲在这既危险又安全的地方,是因为一个男人,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在番子破门而入的前一刻,这个英俊的男人,从另一面的窗户里钻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抱起叶胜英,又从窗口跳出,动作轻盈飞快,打了个旋身,像鸟儿一般飘上了屋顶。
此时,叶胜英惊魂未定,已然不知身处何方,是何处境。
她的身体淋了太多的雨,心灵又受了太大的打击,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只是一味的哭泣。
叶胜英的哭声很大,如果没有这磅礴的大雨遮盖,恐怕早就被人察觉了。
“嘘,小点声。”
面前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连帽风衣,虽然帽檐遮住了他的眉毛和额头,但青春和英气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面部俊朗的线条完美地彰显出,他的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
见叶胜英还是止不住抽噎,他好心地解开衣扣,张开衣襟,把女孩团团抱住。
叶胜英比他矮一个头,藏入他的怀抱,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港湾、一张温床。温暖和安全,瞬间淹没了她那早已破碎不堪的心灵。她的脸深深地埋藏,呜咽声也被这温暖的胸膛彻底化解吸收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洋楼里那些搜捕的人马,一个接着一个地退了出来。没有找到要找到的人,显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只见他们围着档头的车,垂头丧气地立着,过了不久,又一个接着一个地退回车里。
引擎发动,远光灯照得大路通明。
这八辆神秘的黑色轿车,急急而来,又沿着来路急急而去,消失在雨夜之中。
“你安全了。”
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叶胜英的身体还在颤抖,她没有说话,紧抱着男子的身体不肯放开。
“我们走吧。”
男子抱着叶胜英,开始挪动脚步。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浑厚的嗓音在两人的背后响起:“走去哪呢?萧无峰!”
叶胜英吃了一惊,两只手也不由地抱得更紧了。
这个说话的人,正是那个被称作“档头”的男人。而他口中的“萧无峰”,就是这位搭救叶胜英的俊俏男子。
萧无峰定了定,看了那人,坦荡地回道:“龙拾柒?”
原来他俩本就认识,但相互认识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朋友。
龙拾柒扭了扭脖子,语声傲慢:“最近办事总是不顺——遇到你,我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这话听来像是反话,萧无峰轻笑着问:“哦?为什么?”
龙拾柒咧嘴一笑,手心里示出一个白色纸团:“方才我在车里,眼角白光一闪,我道是谁,竟敢用暗器射我?接来一看,原来是有人给我小打报告,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屋顶’!”
萧无峰是个聪明人,猜道:“看来这个人一定不是你们清血帮的人?”
龙拾柒的语气轻佻,听来心情很好:“这世上恨你的人,还真是不少。”
萧无峰轻笑,并不在意:“经常恨别人的人,被别人恨,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又问,“你呢,你恨我,是因为两年前挨我的那一掌吗?”
龙拾柒的眼睛里寒芒一射,忽大笑:“我龙拾柒这二十五年挨过的打太多了,要是都花时间去记,简直已没工夫做其他事了。”笑声乍止,忽幽冷道,“你欠我的,可不止那一掌!”
萧无峰不明其意,也不去管他的疯言疯语,只是问:“为什么抓一个女孩?”
“在人之职,忠人之事。”
“既然如如此,为什么要一个人来?”
龙拾柒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萧无峰:“你我都算是武林中人,清血帮的人不讲规矩,要是你被他们一枪崩了,我还怎么玩弄你?”
萧无峰听了,却不禁失笑,丝毫不惧,点头疑叹:“玩弄?”
龙拾柒笑得很有深意:“两年以来,为了有一天能亲手宰了你,我又学了不少新东西。”
萧无峰并不清楚龙拾柒为什么这么恨他,毕竟他只跟龙拾柒在戏剧院里见过一面,而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有谁会为了两年前的小事记恨不休呢?
两年前,萧无峰在剧院看话剧,被人偷袭后背,他当即反手一掌,将偷袭者的右臂震伤,那人愤恨切齿地让萧无峰记住他的名字——龙拾柒。当时萧无峰只觉得这人太怪,像个疯子,便饶他去了。因为疑惑,萧无峰事后也派人去查过,但龙拾柒的底细一片空白……
没想到,两年的时间,这龙拾柒不仅混进了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之一——清血帮,还从一个小马仔混成了档头。
萧无峰看向龙拾柒,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不过我知道,清血帮向来纪律严苛,你为了一己私怨,违背上头的命令,胆子真是不小。”
龙拾柒冷笑一声:“假如我输了,那是老天爷不给面子,就算是督主,也不能与天作对!最不济,这账也是算在你萧无峰的头上,与我有什么干系。”
萧无峰轻轻一笑,并不在意谁会来找自己算账。
龙拾柒脸色阴沉,忽高声道:“既然你提到剧院那一掌,那今天咱们就先清了这账:我出一掌,你接着——你退一步你输;我退一步我输。”
“就一掌?”
“就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