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骄阳似火。
路边一辆空载的大货车,没有熄火,静静地停在那里。
车内就好比蒸笼,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司机早已全身是汗。但他好像毫无察觉,只是一根接一根地大口吸着烟。
突然,扶手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惊得他浑身一抖。
“独狼独狼,目标已经接近。你准备出手。”
司机稳定了一下情绪,拿起对讲机狠狠说道:“收到!”。
前方马路上,一辆奥迪A6以正常速度向这边驶来。司机挂挡松离合,慢慢启动货车。
就在轿车接近金水河大桥时,他猛地加速,恶狠狠地撞了上去。
轿车猝不及防,猛打方向,撞断路边的隔离带,一头扎进了河中。
路边一个骑车的少年,惊慌失措之下,也一偏方向落进了河中。
司机扭头看了一眼飘在河上的轿车。“目标已落水,请指示。”
“干得不错。钱马上打进你的卡中。你去外地玩几个月再回来。”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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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车的少年名叫武君,还是高中学生。参加完高二的散学典礼,没有跟同学去溜冰场玩耍,而是独自回家。
这次期末考试,总分只得了六百九十分。虽然还是年级第一,但他依然对自己很不满意。
正在制定暑期的学习计划,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发动机的轰鸣声。一抬头,就见一辆大货车迎面疯狂冲了过来。他前面的一辆黑色轿车,躲避之下,没有减速地扎进了河中。
武君也马上本能地一打车把,坠进湍急的水中。
从水里浮出,大货车已不见踪影。他是个老实孩子,也不会骂人,只是愤恨地呸了一口。
刚要游回岸上,转头看到那辆黑色轿车正缓缓向下沉去。此时一个女人打开了天窗,钻出半个身子。看到水面上有人,立刻惊恐无助地喊道:“我不会游泳,快来救救我!”
武君不但老实,还是个热心的孩子。其实他的水性一般,身上还有衣服鞋子,自己游回岸边已是很吃力。但听到呼救,还是立刻游了过去。
在轿车整体沉入河底之前,他终于牵到了女子的手臂。
不会水的女子在水中力道却是奇大,她紧紧拽着武君的胳膊。这让武君连喝了几口浊水。加上轿车下沉的吸力,几乎夺去了他全部的力量。
女子抓到他的手臂后,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柔声说道,“弟弟谢谢你。这里到岸边也就二十米,咱们加油!”
武君呛了几口水,已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侧起身体,让女子压在自己身上。一只手紧紧环抱着她的蛮腰,另一只手拼命地划水。
现在正是汛期,水流湍急。他又被浪花呛了几下。划出了几米,就觉得女人像一座大山,越来越沉重。而他就如被抽空了所有力量。划水的手臂越来越慢。
女子看到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越来越沉重,目光也变得迷离。一咬牙,毅然说道:“你放下我吧。不然只有一起死。”
听到这话,武君的眼神再次聚焦。沉声说道:“我不会丢下你。”信念将他生命的所有潜能都激发了出来,一下一下,不停地划动手臂。一会之后。终于带她游到了岸边。
当女子双手抓紧岸边的石头,武君也终于耗尽了所有生命的力量。深深看了这个世界一眼,然后就如泰坦尼克上的杰克一般,双手一松,慢慢沉入河底。
转头看到武君沉入水底,女子大喊一声:“不要!”然后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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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安静的河边小道,此刻已经有许多路人聚集在这里。
人群中间,有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呈“大”字躺在红色的地砖上。
武君不久就被赶来的渔民打捞上来。但是已经没有了呼吸。
120急救车上的护士,早放弃了对他的救治,而是在旁边给一个浑身湿漉漉,而且情绪极不稳定的女子测量血压。
“快看快看,他眼睛动了。”围观群众这时发现了异常。
“护士,你快去看看他。”女子大声说道。她不能相信,“我不会丢下你”这句话还在耳边回响,而说这话的青年却丢下了世界。
如果他丢了性命,这个情一辈子都无法偿还了。
高冷的护士撇了撇嘴,刚才已经检查过了,他血压归零,瞳孔散开,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可是眼前这个女子虽然狼狈,但神态气质却像是个有身份的人。不敢喝斥她,转头冲人群嚷道:“瞎起什么哄,你们该干嘛......“
话刚说了一半,却忽然睁大了眼睛,嘴也张成了“o”型。
已经死去的年轻人,此刻正双手撑地,一脸迷茫地缓缓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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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问完这话,他脑中又开始纠结那个最经典的哲学命题——“我是谁?”
只是过了片刻,他就寻到了答案。当然不会是终极答案,而仅仅是想起了他的前生和今世。
他以前是一名修士。至于怎么附体在这个躯体上面,却是茫然不知。
他年少的时候,误进到了一处上古遗迹。里面有无数的天材地宝仙桃神果,更有无尽的仙法秘籍旁门圣典。想尽办法也无法离开,于是就只有心无旁骛地专心修炼。只用了一百多年的时间,他就迎来了飞升前的雷劫。
因为事先布下了阵法,加上金刚之躯已修炼到了九层,面对滚滚而来的九重雷劫,他混无惧色。
当最后一道树干般粗细的巨雷劈过之后,他依然毫发无损。于是不禁意气风发地仰天长啸。
“区区天雷,能奈我何!九天之内,唯我独尊!”
发泄完心中的王八之气,就看到仙界的接引使者已到了附近。“那个小老头,我在这里!麻溜地,快接大爷飞升。”
接引使者闻听此言立刻一脸黑线。仔细打量他几眼之后,负手站在一旁冷冷说道:“小子,还没完呢!九重天雷之后,还有九重心雷。看你四六不分,不通人情的模样,怕是要我白走一趟了。”
“九重心雷!?飞升指南上,并无这个试题啊。”
事实上,一般的修士,在漫长的修炼生涯中,都已提前渡过了爱恨情仇这类的劫数。而他自小便孑然一身地生活在遗迹之中。除了练功就是博览典籍,别说旁人,就连自己的模样都没用镜子看过。
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已忘得一干二净。
他额外地要经历九重心雷,这也毫不奇怪。
接引使者才懒得跟他解释。从储物戒指中拿出功夫茶桌,自顾自地坐下,泡起茶来。
他正要上前跟他理论,忽然听闻识海中传来阵阵雷声。于是忙盘膝坐好,严阵以待。
九重心雷分别代表着爱、恨、喜、怒、忧、思、悲、恐、惊九种天地之情。它们化作肉眼看不到的巨雷,一波一波地轰向他的神识。
除了修习过炼体的金刚之躯,他还修习过强化神识的大衍决。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他慢慢又笃定下来。“哇哈哈,心雷也不过如此。”
坐在一旁的接引使者此时也站了起来。果然是强人啊,狂妄的好有道理啊。这种人以后到了仙界,也必然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就得好好巴结一番。
“小哥!给你点赞!前面这八重心雷难奈你何,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道“爱”的心雷。应付过去之后,您就可以随我去往仙界了。”
他傲然一笑,嘴角几乎撇到了耳根。“何足道哉!”
这时,最后一道心雷,闪烁着七色光芒,带着如泣如诉的声音,向他神识袭来。他好整以暇地再次运起大衍决。正要继续嗤之以鼻,却发觉自己神识的表层,有数十个小云团随着雷声也闪耀了起来。然后欢快地跳跃不已。
“这是神马情况?”他立刻有了危机感。
果然,“爱”的心雷找到了突破口,立刻长驱直入。“轰”地一声在他的神识内部炸响。
结果自然是魂飞魄散。
临终,只听到接引使者大声说道:“超赞啊!牛叉人物,连情缘都比别人多。”奉承完才意识到,他再强也已香消玉陨,自己犯不着再去巴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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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的魂魄四散而去。他的躯体缓缓倒落在草地上。眼睛圆睁,似是在问天:“怎么会这样?”
许久许久之后。
他飘零的魂魄碎片,并没有消逝成空。而是相互吸引着,又慢慢聚拢在一处。这是他修炼的大衍决的特异之处。魂魄的生命力极其强悍。
只是,因为没有识海的包裹,这些碎片并没有能再次凝聚成完整的魂魄。
不知飘荡了多久,也不知穿越了多少时空,这万缕魂魄碎片,终于在金水河边,遇到了武君。看到他刚刚腾空的识海。忙急不可耐地钻了进去。
在新识海的包裹之下,它们迅速地凝结在一起。一面接收武君留下的记忆,一面放出残存的能量,将这具躯体上破损严重的肺叶,修复如初。然后起搏他的心脏。
于是,这个溺死的少年再次获得了生命。
不过,他换了一个新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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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魂魄并没有消散,而是托寄在这个少年身上。”他终于搞清楚了状况。这让他万分欣喜。
“我还有再次登仙的希望!”只是兴奋了一下,然后他又沉吟起来。“害自己魂飞魄散的那些亮点是什么?
隐约听到接引使者说过,我的情缘比常人多。一定指的就是它们。”
“这一世就不能隐世独居了。要让灵魂上的十几段情缘,全都湮灭。不然,遇到心雷最终还要魂飞魄散。”
他在上古遗迹中博览群书,但还真没有发现消弭情缘的功法。如今,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谈十几场恋爱,让情缘的种子,破土、生长、最终烟消云散。
好吧。这一生两条主线,修仙和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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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完成人生规划,坐在地上的那个被救女子已是起身冲了过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力地摇动了起来。欣喜欲狂地说道:“你没有死,这太好了!”
这是谁?修士忙去读取死去少年的记忆。“哦,原来就是为了救她,才丢了性命。”
看少年眼神还是呆呆的,女人以为他还处在惊吓之中。忙蹲下把他搂在怀里。“好了,都过去了。咱们都活着,这是多么美好!”
修士孤独了一世,她的关怀,让他心里暖了起来。心里不但没有了怨恨,还多出一种莫名的情愫。
可是,武君加上修士,合两个人的情商也绝不到及格线。他只是愣愣地说了一句:“我得赶快回家。再见!”
说完挣脱怀抱站起身来。四处一扫,看到了自己倒在地上的自行车。走过去扶起车子。
又转头看了一眼呆在原地的女子,在大家还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