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皇宫最阴暗的地方,不是皇室的暗室,而是荫居。荫,不是福荫之意,而是绿树成荫,不见天日。整个南越皇宫没有人胆敢肆意闯入,不,便连路过都没有勇气。
荫居的门口没有人守卫。可这里的暗哨布置却是令人心惊。
琉璃瓦上乌鸦哀鸣,小轩窗旁不见人影。只闻琵琶声清越,若有似无地从屋里传出。
“春天快过去了呢。”
说话的人带着一丝感慨。一身白衣,萧瑟中带着素雅。
走进荫居的人,一身金黄色的长袍,神采奕奕,正是南越皇帝。
“怎么样?是不是很寂寞?”南越皇帝癫狂地抓住女子的肩膀。
“怎么这么久还不肯放弃?赵言,你真的是魔障了。”女子舒了口气,没有挣扎,仿佛双肩上强烈的痛楚她丝毫感受不到。
“成离清,你爱而不得,卑微到这种地步,我真同情你。有谁会想到呢?堂堂西渝丞相之女,甘愿为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沦落成阶下之囚。你在这里被囚,已有十七载,而那个人逍遥快活也有十七载。”南越皇帝讥讽地俯视着白衣女子。
竟然有十七年了。成离清精神恍惚,她像是忆起了什么,仰起头,容颜未改,眉目间的英气被阴郁取代。
西渝成家女,闺名离清,姿容卓绝,与昭瑕公主齐名,文武双全,投军梁王麾下,既是梁王的得力部下,亦与梁王有指腹为婚的婚约。后,梁王与昭瑕公主两情相悦,成离清自动解除婚约。梁王最后一战时,成离清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赵言,梁王已死,你何苦说这样的话来试探我?况且,你不是已经娶了昭瑕,得偿所愿。”成离清弹着琵琶,悲怆地笑,“可是,那个人,那个人却不在了。算了,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回去吧!”
南越皇帝指着成离清,“你在说谎。你想维护的人,我,一定会找出来。让他生不如死。”
成离清没有回答他,弹着琵琶的手颤抖了一下。生不如死?呵,怕是你没有这个能力。
南越皇帝拂袖而去。
赵言,即使穷尽一生,也找不到他的。成离清怔怔地望着窗外。
“吩咐下去,看守的人手减半,让成离清能够逃出荫居。”南越皇帝沉声吩咐。他便偏偏不信,梁王真的死。当年昭瑕的哥哥明明说过,找不到梁王的尸身。成离清是和梁王一起出征的,也是那次战争中最后见到梁王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一星半点他的消息。她在说谎。梁王一定在某个地方韬光养晦,等待报仇的机会,兴许还在盘算如何从他手中夺走昭瑕。
“是。”
苍老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
南越皇帝走向了栖云殿。
“为何愿意为皇室驱使?大师本非贪恋名利之人。”
一双淡薄的眼射出犀利的目光。蛰伏在屋梁之上的白衣竟无人察觉。上官景元侧躺在屋梁。他潜入皇宫,本意是要查探凤阙的来意,跟踪皇帝不过是兴之所至,万万没想到,另有收获。德安大师,素有淡泊名利的雅名,早已隐退,却出现在南越皇宫,为皇帝驱使,成为朝廷鹰犬。实在是匪夷所思。
“各有所求罢了。大师,也是凡夫俗子。”德安攥着佛珠,闭上眼睛,端坐在树上。
“纵然各有所求,大师为自己的欲望,而困他人一生,只怕佛祖难容。”上官景元眯着眼睛。
德安笑了,“施主怎知我困人?焉知不是人自愿受困于此?今日你潜入此地,我没有出手,算是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下次可就莫怪老衲不念情面。”
上官景元默然。这老家伙识得爷爷?一个在南越,一个在西渝。竟会有牵扯。
树叶颤动,德安突然发动攻击。
上官景元跃下屋梁,直接抽出宝剑,刺向德安。心里却在抱怨,这个老和尚也不知会一声就动手了。他在思索问题时,总是很松懈的。刚才都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脚步声。
荫居的门口,成离清倚着门,看着上官景元的招式,流露出赞赏的目光。这个年轻人武功不错,不知师从何人?直到她注意到上官景元的佩剑,目光一下子冷凝。怎么会是临水?他怎么会有临水?难道……成离清的猜测使得她异常激动,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有临水剑?你到底是谁?”
上官景元和德安正胶着,哪有功夫搭理成离清。
成离清加入打斗中,只不过是和德安一起围攻上官景元。
上官景元撑了一会儿,终究不敌,败下阵。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有临水?”成离清逼问。
上官景元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有什么资格知道?”
成离清后退几步,“你果然是他的徒弟。脾气跟他十分像。”
上官景元收起临水剑。
“西渝王爷到南越皇宫,有何指教?”南越皇帝从荫居的门口,缓缓地走进。
“景元哪敢指教?不过是误闯罢了,但觐见皇帝,确是有要紧的事。”上官景元彬彬有礼。
“哦?有何事竟然令王爷深夜到访?”皇帝笑得十分慈祥。可心里的疑惑并未流露半分。到底是久居高位的人。
“景元仰慕齐将军的爱女已久,也和齐小姐两情相悦,因此希望得到皇帝的赐婚。”上官景元面带笑意,解释了一番。
南越皇帝沉默了。东魏渊帝也有和亲齐府嫡女之意,如今加上这西渝王爷,这齐府嫡女真是个麻烦。
上官景元倒也不催促。
南越皇帝眼里的精光一闪,“不瞒王爷,东魏渊帝已修了书,有意和亲齐府嫡女。只怕你和齐府嫡女的婚事难成。不如明日我宣齐府嫡女和齐将军入宫相谈?”
上官景元暗叹,这姽婳净给他找一些对手。看来,前几日,凤阙的人入宫便是为了此事。事出无奈,他只好开口,“有劳皇帝。”
南越皇帝摆摆手。
上官景元告退后。
成离清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