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祖母母亲离宫后,邓绥心中反倒觉得闷闷,想起当日对皇帝所言,自觉太过越矩,她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孩子,对皇后,即便她不愿承认,但心底却还是留着一份至亲之情,儿时不像姑侄像姐妹一样的情谊,就算如今皇后多番陷害她,她也还是难以割舍,她不过想要一个交代,想皇后停手,为自己所犯的罪孽低头认个错,诚心悔过罢了,后位,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称呼,她从未有过一丝觊觎。
但皇后却并不这么想,眼见着邓绥德望宠爱日盛,心里就像被浇了一盆热水,心情焦躁,恨不得邓绥立刻死了,她才能得以清净,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能献上一计将邓绥打入谷底,那这个人就会成为皇后最信任的人。
而秋八子此时从太后处得了一个消息,一个足以让邓绥被满朝文武讨伐的消息,但她的能力不足以将这个消息扩散出去,所以,便去找了皇后。
皇后听完面带异色,尽是诧异与疑惑的神色,显然对这个消息并不十分相信:“你是说,邓绥命主帝星?”
“是,据说邓绥出生时红霞漫天,邓家的后花园中还飞来了一只凤凰,天降异象便算了,据说邓绥幼时做了一个梦,攀天而上,解梦人说这是帝王之相。”秋八子像是自己亲眼所见一般,说的像真事一般。
“但这是吉相,即便传了出去也未必对她有什么影响。”皇后支着下巴,喃喃说完,看向秋八子。
秋八子笑道:“皇后娘娘,朝中大臣怎么会允许一个命主帝星的女人待在陛下身侧,说不定还添油加醋的将此事说成恶兆,巴不得将这颗帝星清理干净呢!”
皇后若有所思,片刻过后笑道:“到底还是你有主意!这事本宫知道了,不过你又是从哪听来的此事?”
秋八子是无意间在太后宫中得知此事,一直按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直至邓绥回宫,皇帝为她诸多越矩,又赐了未央宫,紫宸殿,这个时机可谓千载难逢,她自然不会错过。
邓绥将枕下的荷包拿了出来,打开看里面已经攒了许多根白发,都是皇帝的,握着手中的荷包,邓绥不禁有些心疼,皇帝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满头的白发,看的她直心酸,收起了荷包,准备着早膳,皇帝这些日子政务极为繁忙,日日留在宣室殿,今晨刚派了郑众来,说要来紫宸殿用早膳,邓绥赶紧着人准备了许多菜肴点心。
但邓绥不知道,皇帝此刻正阴沉着脸坐在殿上,看着殿下的众臣一个接着一个出来奏请,终于在忍不住重重的拍了一掌桌子:“你们都是从哪听的谣言?这般以讹传讹!”
皇后一手提拔的宁西津上前道:“陛下圣明,此言乃当日为贤夫人解梦道士亲口所说,贤夫人命主帝星却煞气极重,出生当日红霞满天,邓府的后花园中竟有凤凰落在了假山上,这等异象便罢了,贤夫人幼时之梦,攀天而上,汤梦及天而咶之,斯皆圣王之前占。相士解梦曰此成商汤之法。微臣奏请陛下赐死贤夫人以绝后患!”
“荒唐!区区异象异梦而已,若是男子所梦赐死尚说的通,贤夫人一介女子,何来赐死以绝后患之说!”皇帝怒道。
李昌宗掀袍跪于殿前:“老臣以为此梦不分男女,皆该赐死以保大汉江山!贤夫人已是夫人尊位,陛下又多为其越矩,陛下今日若不决断,日后出吕后之流,大汉江山危矣!请陛下三思赐死贤夫人!”
“请陛下三思!”数位众臣老臣皆跪于殿前请命。
皇帝看向在朝为官的邓绥的兄长邓骘与邓京:“邓骘,邓京!你们可曾听闻此事?”
邓骘与邓京上前:“回陛下,此梦确有其事。”邓骘素来老实不善撒谎。
邓京掀袍跪于殿前:“回陛下,异象乃是吉兆,与大汉社稷无关,六妹自幼善书,四书五经古籍皆有涉猎,一时多梦,于幼儿不过寻常事,且六妹自幼修习女仪女德,生性淳善,陛下明鉴,贤夫人定不会为祸大汉江山!”
邓京这一番话算是将大事化小,但满朝文武也不是好糊弄的,皇帝一时间没有解决的办法,但决计是不会依众人所言处死邓绥便是了:“贤夫人孝行传遍天下!德行昭著更甚于尔等,不过区区异梦竟有今日这荒唐之说!朕今日甚是疲乏,此事日后再议!”
“陛下!陛下三思啊!陛下!”宁西津跪在殿上一副忠臣的样子喊着。
除了宫门,邓京几步上前抓住了宁西津的领子:“若是贤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废了你!”
“邓大人...邓大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宁西津是个外强中干的主,被邓京面色冷厉的一吓立刻软了脚,他更惧怕的是邓京身后的邓家。
邓骘上前拦住了邓京:“二弟,勿徒惹是非。”
邓京向后一掷,松开了宁西津的衣服,面色沉沉的怒意尽积藏在了心里,他平日便不是个西怒形于色的人,今日实在是太过生气,一时没忍住差点打了宁西津这厮。
皇帝下了朝就去了紫宸殿,邓绥笑着迎上前:“今日早朝时间比往日长了些,陛下定是饿了吧。”
“绥儿。”皇帝坐在邓绥旁边,没有动筷子,一本正经的说。
邓绥疑惑道:“怎么了?”
“你幼时可做过什么梦?”皇帝问道。
邓绥盛着粥的勺子一抖,洒落了半勺粥:“陛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皇帝心下沉沉的,看邓绥这个样子,他便知道却有其事:“今日早朝,有人将此事拿了出来,要朕赐死你。”
皇帝话音一落,侍立在屋子里的之锦之桃皆是一惊,连郑荷这样稳重的老人也吓了一跳,邓绥将盛好的粥放到了皇帝面前,脸色有些发白,嘴角牵出一抹极淡的笑意:“陛下,打算如何做?”
“绥儿觉得呢?”皇帝反问道,想知道在邓绥心里到底对自己有几分信任。
邓绥吸了一口气,歪着头笑道:“妾想,陛下会护着我的。”
皇帝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知道就好,所以不管别人跟你说什么,都不必担心,朕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知道!”邓绥抬头笑着,心下轻松,她知道皇帝不会赐死她,但朝野众臣却不一定。
“当日为你解梦之人是谁?”皇帝又问道。
“是释空方丈,妾的师父。”邓绥答道,随即摇了摇头:“可师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皇帝点了点头:“说此事的是个道士。”
“道士?”邓绥诧异道:“妾家中还从未进过什么道士。”
“放心吧,此事朕已有主意了。”
“快用膳吧。”皇帝给邓绥加了块芝麻酥饼道。
邓绥命主帝星此言像一颗炸弹,将宫中炸翻了天,众人见了邓绥皆毕恭毕敬又都绕着道走,一边怕她有朝一日像传闻那般得势,一边又怕沾染上她会被一起赐死。
苏木极担心,站在一旁道:“夫人,若是贤夫人被赐死,咱们的事可就全都落空了!”
淑夫人喝着茶,柳眉一挑:“左右咱们也做不了什么,便好好看戏吧,若是一场虚惊,咱们的事也不消多少时日便可成了!”若是此事过后,依旧没有对邓绥造成丝毫损伤,那皇帝对她的宠爱就不必多说了,那她们的事,又何愁达不到?若是真被赐死了,此事她也有办法引到皇后身上,到时候找到了此事的源头,皇帝满腔悲痛也都会变成怒火尽数朝皇后身上撒去,所以无论什么结果,对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