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完后的第二日,早膳过后,郑众携着一众宫人带着夫人的宫装礼服,带着一卷圣旨前到漪兰殿的宣旨。
邓绥一袭黄色大氅,心情复杂的复着之锦的手走到了殿外,郑众将圣旨展开,声音响彻整个漪兰殿:“邓绥接旨!”
之锦扶着邓绥跪在地上,将衣袍尽量垫在膝下,前夜下了一夜的雪,即便垫着衣服还是觉得膝盖凉的很。
“美人邓氏,柔嘉秉顺,明德惟馨,砥砺德行,德懿渊积,惠心执质,明丽端秀,着册为夫人,赐号,贤!”郑众宣读完,躬身将圣旨递到邓绥手中。
“谢陛下恩典!”邓绥双手皆过圣旨。
“地下凉,美人快起来。”郑众赶紧上前扶起邓绥。
“多谢大长秋。”
“夫人客气。”郑众很快的改了口,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宫人:“这是夫人的庙服,蚕服,朝服,册封大典等公主大婚后,与韵七子同日举行。”
“嗯。”邓绥点了点头,后面的郑荷拿着一包银子上前递到了郑众手中,邓绥笑着低声对郑众道:“姑姑近日做了些衣服,这个时候给怕是不好,待晚上闲下来时记得来取。”
“诺,那臣便先告退了。”郑众躬身一揖,缓身退下。
众人簇拥了邓绥道贺:“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邓绥笑靥如花:“好了好了快起来!都去偏殿领赏吧!”
“谢夫人!”众人闻言又是一番谢恩。
之锦之桃一左一右扶着邓绥向殿内走,邓绥笑道:“瞧你们小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几个月了。”
“冬日路滑,自然是要小心些的!”郑荷在一旁笑道。
“是啊,如今美人可金贵着呢!”之桃在一旁笑嘻嘻的说。
“如今宫中可是忙翻了天,也就我与挽香有身孕还能躲个清闲。”邓绥扶着之锦的手向殿内走去。
“说来真是巧,韵七子刚有孕不久,美人便也有了身孕,过几日又要一同晋封,不知道是不是也都会诞下小皇子呢?”之锦在一旁笑着说道。
“这便是我与挽香的缘分了。”邓绥笑意盈盈的说道。
众人紧接着便来了漪兰殿贺喜,一贺邓绥有孕之喜,二贺晋为贤夫人之喜,一时间宫人们都得排着队的将贺礼送去偏殿。
韵七子有身孕,所以走的早来的也早,邓绥见她进来赶紧招呼之锦:“快,给扶七子坐下!”
“诺!”之锦上前与水苏小心翼翼的扶着冯挽香坐在了矮凳上。
不消一会儿功夫,众人便到齐了,皇后坐在床榻一侧,那帕子揩着泪:“阿绥,你不知我心里有多高兴!”
邓绥见她哭却想到了钟良人,心中虽厌恶的很,但却笑道:“姑姑别哭,如今有了身孕脾性越发怪癖,姑姑这么一哭,我鼻子也酸酸的!”邓绥微微皱眉拿起了帕子。
淑夫人捏着帕子娇笑着上前道:“你瞧瞧你们这是做什么!贤夫人有孕可是喜事,哭什么!”
“邓姐姐,这是我的贺礼,你瞧瞧可喜欢?”韵七子坐在凳上,叫水苏呈了上去。
邓绥拿过一串珠链,便听韵七子道:“这是孔雀绿翡翠珍珠链,还有那边的赤金烧蓝如意簪,玲珑点翠紫玉缕金簪,都是前些日子陛下刚赐的,妹妹瞧着太过华贵便隔着不曾戴,今日正好借花献佛。”
“真是漂亮,尤其是这紫玉缕金簪,我瞧着极喜欢。”邓绥笑着拿起簪子。
韵七子笑道:“姐姐喜欢便好,对了,姐姐瞧瞧那边的手钏,是用白色暖玉雕成了梅花的形状做的手钏,玉是养人的,姐姐放在手中一会儿便热了,现下寒湿气重,姐姐怀着身孕戴着正好。”
邓绥赶紧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给了我,不行,还是你拿过去戴着!”
“姐姐尽管戴着,咱们姐妹一人一个。”说着将袖子向上卷了卷,露出了手腕上的另一个白色暖玉手钏。
“那便好。”邓绥笑道,“果真是触手生热,样式做的也精致,拿在手里当真是有些舍不得放下了!”邓绥笑着道,打心里喜欢这个手珠。
秋八子在后面笑道:“韵七子这些珠玉首饰当真是精致,瞧夫人这极欢喜的样子,倒说不准也是腹中皇嗣喜欢呢?”
本来一片融融的气氛,在秋八子这话说完冷了几分,嫔妃有孕,大多都想一举得男,母凭子贵,众人皆想着,秋八子这话可算是犯了邓绥的忌讳,邓绥将手珠戴在了手上,嘴角笑意不变,谁知她自己还不曾开口,便听门外传进来皇帝的声音:“若是公主,朕倒更欢喜了!”边说着边大步走了进来,秋八子脸色微变,闭上了嘴,众人皆欠身行礼。
“起来吧!”皇后识趣的起身站在了一旁,皇帝经过秋八子时还看了她一眼,直看的她头更低了,皇帝笑着握着邓绥的手道:“若是个公主定像你一般聪明伶俐,乖巧可爱,这么一想,朕真想你这胎是个公主。”皇帝声音温柔的对着邓绥说,秋八子紧紧攥着手绢,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皇后见气氛不大好,笑道:“看我都差点忘了,阿绥,你瞧,这是昨夜连夜叫人去殊像寺求得平安符,你悬在床头,定会保佑这个孩子平安顺遂的降生。”说着转头看了眼韵七子:“说来也是不巧,司乐那丫头年纪轻办事不牢靠,本宫明明叫她求两个回来,给你与贤夫人一人一个,这丫头竟在路上跑丢了一个,不过也不打紧,过几日本宫再着人去求一个来给你。”
“多谢皇后娘娘!”韵七子谢道。
皇帝也十分欣慰的看了看皇后:“皇后劳心了。”
“这是妾该做的。”皇后端庄的笑道,任谁看了也当得起贤德二字。
十日后,公主大婚,冯季唐朝歌赈灾的事宜提早处理妥当,回朝皇帝又升了他的职,如今已经是太中大夫了,年纪轻轻便能有一番作为,青云直上,洛阳这样的青年才俊并不多,公主嫁给他也不算委屈。
说到公主大婚,自然少不了清河王,邓绥居于深宫都已听到清河王送嫁公主红妆铺了三十里,沿途触眼即是红色,据说甘陵中的红绸红缎红布都已卖完,临近的郡县也几乎卖空。
而洛阳这边,在皇帝的操持下,辟了洛阳城九龙台巷的一处官宅赐予公主作洛阳公主府,大婚那日城中亦是布满了红绸,阵仗浩大华丽,一时惊动了整个洛阳,老百姓纷纷前去观看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公主大婚。
公主大婚邓绥与韵七子有孕,所以并未出宫,皇帝携皇后与清河王一同到了洛阳公主府,冯季唐心中可谓诚惶诚恐,深知自己并不想迎娶公主,倒不是讨厌她,相反他很喜欢她,只是阴安是公主,这让他充满了压迫感,大婚当日更是如此,他一辈子也见不全的人在这一天全见到了,尚了公主可谓喜忧参半,喜是从此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忧便是日后即便再有雄心大志,在朝中也不会官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皇帝本想封他个侯爷,然后依阴安所言在甘陵附近画一块封地给他与公主居住,但冯季唐却不想年纪轻轻便开始享清福,还想在朝为皇帝分忧,公主听闻冯季唐所言,直言他忠君忧国,请皇帝留他在朝效力,她也愿一同留在洛阳。
第二日公主带着新婚夫婿前往宫中参拜皇帝皇后,还有诸位嫔妃。
皇帝着皇后在凤凰台设宴款待,这是家宴,七子位分以上的嫔妃尽皆到场,本来七子是不必来的,但皇帝考虑到冯季唐与韵七子的关系,便向下降了一级。
众人落座后,公主与冯季唐端着酒杯起身敬向皇帝,看了眼邓绥与冯挽香,举杯贺道:“如今已经有两位娘娘有了身孕,臣妹与季唐恭祝皇兄子孙满堂,承我大汉千秋社稷!”
皇帝闻言抬袖举杯,一饮而尽。
皇后不禁在一旁笑道:“想想几年前阴安还是个孩子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嫁人了!”
“臣妹以前不懂事,没少给皇嫂添麻烦,好在皇嫂性子好,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恼了!”阴安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虽然说的含蓄,有心人却多少能听出些意有所指的意思。
皇帝的眸色顿了一下,随即爽朗笑道:“你自幼便顽皮的很,从前在朕跟前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如今成了婚,季唐又这般谦和,你可不能欺负人家啊!”
“皇兄怎能这般揭人的短处!”阴安涨红着脸冲皇帝嗔道。
又转头举杯贺到:“还未祝两位娘娘有孕之喜!”
“多谢公主!”邓绥与韵七子齐齐举杯以茶代酒回敬。
“臣妹远在甘陵便听说邓娘娘水袖一舞被赞倾城姿,可惜阴安没有眼福,上次皇兄寿诞,便病着没能来,如今邓娘娘又有了身孕,不然定要向邓娘娘好好讨学一番!”
邓绥知道这些不过是面子上的话,阴安是个怎样的人,那日她便已经看透,她也不相信短短几日阴安就能转了性子,依她看,便是再给她十几年的功夫,骨子里也还是那样的跋扈狠毒,但既然她要做给皇帝看,她自然也是要配合的,便笑道:“公主莫急,待到本宫出了月子定好好教公主此舞。”
“那便多谢邓娘娘了!”阴安举杯。
邓绥微笑颔首,抬袖又回敬了一杯茶,皇后笑道:“岂止阴安你想学,这宫中不知道多少姐妹都想与贤夫人讨教一番呢!”
“妾可不敢当,若是哪个姐妹想学,便约好日子,待本宫出了月子一个个教可好?”邓绥笑着转头看了看众人,随即笑着望向周美人,一众嫔妃自然要起身道谢:“妾等多谢贤夫人!”
“我倒不想学你那舞,若你肯将琴技传授一二,我便知足了!”周美人坐在一旁笑着说道。
邓绥笑道:“周姐姐也要指点一二琵琶才公允啊!”
众人正说的热闹,阴安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你怎么做事的!”随着阴安带着怒意的声音,一旁随侍的宫女上前倒酒,阴安一个转身,胳膊撞到了宫女递上前的手臂上,酒壶中的酒顺势洒到了阴安的衣袖上。
宫女惊慌失措极了,慌忙跪下:“奴婢该死!公主恕罪!”
“你怎么回事!也不看着点!”阴安皱着眉喊道,她这一身广绫可是价值不菲呢,连纹绣上的金线都是几根拧作一根,层层叠叠的绣的。
皇帝听到那宫女的声音,刚抬起酒杯的手一顿,怔怔的看向殿下,皇后端起面前的酒杯,抬袖喝下,掩盖了眼中的神色。
“算了,她也不是有意的。”冯季唐在一旁劝道。
阴安虽娇蛮但到底还是会给新婚夫君几分面子,拿手帕擦拭着衣服低吼:“还不下去!”
“诺!奴婢告退!”宫女缩着身子向后退。
“慢着!”皇帝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放在了桌上,叫住了正欲退下的宫女。
宫女顿住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急的一头冷汗。
皇帝眼神带着沉重:“抬起头。”
阴安正偏头擦着衣袖,闻言眉毛一挑,看来自己押对了宝。嫔妃们却是诧异不已,纷纷揣测皇帝莫不是看上了这个宫女?
那宫女闻言更是紧张,手掌紧紧握着,邓绥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还有那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肩膀,宫女缓缓抬起头看向皇帝。
众人或有意或无意的看向皇帝,却见皇帝在见到那宫女的一刻,霍然起身,向殿下走去,因为着急衣袖带倒了桌上的酒盏,叮当的滚落在地,伴随这皇帝的声音一同响起:“如娘?真的是你!”
“陛下!”被皇帝叫做如娘的宫女慌忙的甩开皇帝的手,跪倒在地上,发着抖一言不敢发。
皇帝见她的样子,心头不免一阵疑惑,若真是如娘,何以这般害怕自己?正疑惑不解之时,阴安起身道:“皇兄认识这个阿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