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满面斑驳的泪痕,眼中尽是恨意,直直的看向皇帝:“如何?陛下?”
皇帝看向她,不发一言,邓绥笑了笑:“陛下满意了吧?终于如愿以偿的服众了,如愿以偿的杀了这个深爱你的女子!”邓绥哭着吼向皇帝,仿佛要对着他宣泄所有的恨意,每一句话都利箭一样扎在皇帝的心上。
“朕。”皇帝有些哽咽,却只说了一个字便不再说。
邓绥无暇顾及郑众不断使着的颜色,满面怒意却嘲讽的笑着:“是啊,陛下是九五之尊,何须顾及他人!昔日的鄯美人,万良人,封氏,今日的钟姐姐!都是陛下的枕边人!陛下你何曾真正想过她们哪个是清白的!哪个是无辜的!何曾真正费心力去为她们查明真相!你可知在这深宫中她们唯一能信任依靠的只有陛下你啊!”邓绥颤着嘴唇,眼睛已经肿的不像话,这一番话说完,心中的浊气方才消散了些许。
皇帝闻言,心中又怒又痛,不受控制的抬手便是一巴掌,似是想打停这断犯上的话,却不想真的打在了邓绥的脸上,力气不大,但对此时的邓绥来说,却痛到了极点,她捂着脸,微蹙着的眉随着呼吸展开,又重重的拧在了一起,转头看向皇帝:“妾入宫三个月,这是第二个巴掌。”
皇帝挥落一旁的手掌握成了拳,想砸在自己的身上,他怎么会伸手,怎么会又伸手,听得邓绥说道:“若陛下还顾及一丝与钟姐姐的情谊,便让钟姐姐清白的入葬吧。妾自知今日之事不可恕,自会回漪兰殿闭门思过。”说着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殿中,面色清冷。
之锦一直听命在殿外候着,见邓绥走了出来赶紧上前扶住了邓绥:“美人!”
邓绥扶着她的手,面无表情的面上渐渐出现了裂痕,一步也迈不动了脚步,之桃之锦两边搀着她,邓绥已然没了力气,强忍的悲伤冲破脸庞,那大概是在场所有人见过世界上最伤心的模样。
还未走出长秋宫,邓绥便晕倒在了之锦怀中,两人赶紧叫着跟来的宫女扶着邓绥回了漪兰殿,叫了太医。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那一刻,邓绥忽然明白,女子的命,轻如浮萍,若还不能如吕后般杀伐决断,便只能如赵飞燕般以色侍人保一时无忧。
可她躺在榻上,脑中尽是今日长秋殿上的血迹斑斑,闭上了眼睛,一个又一个美人从她的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钟良人身上,她倒在血泊中,被皇帝抱在怀里,最后一句话都没能对皇帝说完,便没了气息,她不会遗憾吧,因为谁都知道她最后那个字是什么。是了,她不会遗憾,她只会恨,满心满肺的恨意,为了她自己,为了她不曾出世的孩子。
邓绥倏然睁开了双眼,一头的冷汗涔涔,明媚的凤眼嵌在苍白布满细汗的脸上,呼吸浓重的让她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终于,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紧握着的手掌也慢慢松开,忽而一阵刺痛,她将手掌慢慢抬至眼前,四个深深的指甲印记刻在手心中,血液仿佛要从那印子里喷薄出来,却被什么死死压在了下面,冲不出来。
她要报仇,她要将害过钟良人的人都付出代价,让所有人都不敢在害她一丝一毫。她知道皇后手中血债累累,却始终不愿相信皇后那般毒辣,毕竟那是她的姑姑,曾经的她们是比姑侄更亲的人。
苏叶接到消息急急的告诉了淑夫人,闻言,淑夫人刚要喝入口中的茶停在了杯口,碧玉色的茶盏上,是艳丽妖娆的红唇笑意,嗜血般勾起了那薄薄的朱唇,深凹入眼眶的媚眼中尽是笑意,像《梨俱吠陀》中的罗刹斯。
皇帝亲自处理了钟良人的后事,已失足落水致死让她清白葬入了妃陵。
那日的皇后一直在内殿,外面发生了什么虽听不道,但宫人的禀报她却是一清二楚,直到最后听到钟良人死在殿中的时候,那双紧紧握着的手才慢慢松开,谁都不会知道,这是她顺水推舟的结果,在她的眼里,钟良人早就不该存于这个世界上了。
冯挽香听到消息几乎是第一时间来了漪兰殿,邓绥虚弱的躺在榻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打湿了一片发际,冯挽香也是满面的泪痕,拿着帕子给邓绥拭着泪:“姐姐,你切莫太过伤心,若是伤了身子,钟姐姐在天有灵也不会安心的。”
邓绥只留着泪,一言不发,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去说什么,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沉重的张不开嘴巴。
“姐姐如今这般我在此也是无用,便先走了,你们照顾好姐姐。”冯挽香起身对之锦之桃说道。
“韵长使放心。”之锦欠身行礼。
冯挽香前脚刚出去没一阵子,连穗便急急的跑了进来:“美人,陛下来了!”
邓绥闻言猛然坐了起来:“不见!把殿门给我关上!”
“美人!怎能这般失礼!”之锦赶紧劝道,若是今日这么做了,日后便都别想皇帝来了。
“你们去是不去!好好好!我自己去!我自己去!”邓绥的吼声中带着沙哑和剧烈的咳嗽。
之锦赶紧扶住了邓绥对连穗挥手:“还不听美人的快去关门!”
“诺!美人息怒!奴婢这就去!”连穗说完赶紧跑出了内殿。
邓绥看着外面大口喘息着,许是刚刚用的力气大了些,这会儿声音明显虚弱了很多:“去,把殿门也关上,谁也不许进来!”
“诺。”之桃担心的看了眼邓绥,转身又去关殿门。
皇帝到了漪兰殿门前,看着紧闭的殿门,伸出手,又收了回来,转头看了眼郑众。
郑众见状立刻明白了过来,上前敲了几下宫门,却见没人开门,只听一个宫女在里面问道:“什么事?”
“陛下前来探望邓美人,快把门打开。”郑众道。
宫女犹豫了一会儿,郑众正要再问,又听里面道:“美人说了,谁也不见。”这已经是连穗能想出最无害的办法了,不至让皇帝暴怒。
“陛!”郑众放才说了一个字,便被皇帝挥手打断,郑众疑惑的看向皇帝,却见皇帝不发一言,满色沉沉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