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修剪着花枝看向司竹:“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切莫泄露了出去!”
“奴婢明白。”司竹躬身道。
“去办吧。”皇后淡淡道。
“诺。”司竹躬身退下。
邓绥犹豫着还是道:“陛下,韵小仪与妾情同姐妹,她的人品妾是知道的,能教出这样温婉端庄的女儿,想来冯太医必不是云儿口中的说的那样。”
皇帝点了点头:“冯太医已在太医署当职了三十多年,朕也不相信他会做这种事。”
郑众已将冯太医带来了,冯复正要行礼,皇帝便抬手道:“不必多礼。”
“谢陛下。”冯复一揖。
“冯太医,你已在太医署待了十几年,医术亦是众医之首,朕想知道你可诊出了封庶人假孕?”
冯复一怔,诧异的问道:“陛下从何处听说封庶人是假孕?臣从医这么多年,是不是喜脉还是能把的出来的。”
皇帝看了眼郑众,郑众躬身退下,将云儿带了进来。
“冯太医,我已将事情如实禀报给了陛下,太医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如实告诉了陛下,想来陛下会网开一面。”
冯复看向云儿:“你在说些什么?我为医近四十载,你如今的意思是我为了韵小仪,与封庶人联手陷害邓美人吗?”
云儿从袖子中拿出几粒药:“冯太医,这药便是封庶人所用的假孕之药,封庶人亲口对奴婢说,此事已与太医达成协议,断不会出差错。”
冯太医拿过药:“此药服下,的确会产生假孕现象,但老臣从未做过此事,任你们如何栽赃也不会承认的!”
“若是老臣这四十年的忠心还不足以证明清白,便请陛下允老臣回太医署自证!”冯太医躬身道。
“允了。”皇帝道。
邓绥看着已经年迈的冯太医,转身离去那倔强而坚定的脚步,心下一阵酸涩。
“陛下,这其中许是有些误会,冯太医不是那种心术不正之人。”
皇帝没有说话,邓绥继续道:“陛下,此事再追究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全当是为了冯妹妹的名声着想。”
“陛下!”邓绥急道。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
随即叫过郑众:“冯太医之事便罢了,告诉他朕信他不会做出此事,至于封庶人,赐死。”皇帝后面的话冷的几乎没有温度。
云儿一抖,皇帝看向她:“至于你,混淆黑白,本该虽封庶人一起去了,但看在此次多少有功的份儿上,便回掖庭去吧!”
“诺!谢陛下!谢陛下!”云儿磕着头谢恩道。
郑众差使着内侍去了封庶人的却非殿,自己亲自去了太医署。
司竹从屋外走了进来:“娘娘,这是御厨房刚刚熬得雪梨汤,秋来干燥,润润喉吧。”
皇后接过,看向她:“已经办妥了吗?”
“娘娘放心,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自杀。”司竹声音低低的。
“那便好。”皇后笑道,拿起了勺子,面上尽是笑意。
淑夫人握着小巧的剪刀,修剪着窗边的盆栽,声音似有似无:“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赵玉似男子作揖一般躬身道:“夫人若是实在想奴婢,将奴婢再调回这建章宫不就行了嘛。”
淑夫人修剪着花枝,笑呵呵的道:“我可不留你,将你调到偏僻的宫殿,无事偷个懒,还能去见见张侍卫不是?”
赵玉走上前去:“每次来都这般调侃,下次我可真不来了!”
“你瞧你恼什么!可去见过邓绥了?”
“没有。”
淑夫人挑眉看向她:“怎么没有?不是总心心念念着你的救命恩人吗?”
赵玉揪着盆栽上的叶子:“一直没什么准备,冒冒失失的去总是不大好的。”
淑夫人将她手拍了下来,转身走去:“我道你今日来做什么,原是要去见恩人,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赵玉笑着跟在后面,笑嘻嘻的说:“毕竟恩人如今是美人,我那些玩意儿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西域与大汉的规矩全然不同,女儿家不似汉朝规矩那样多,赵玉自幼与淑夫人一起长大,素来性子活泼,像个公子,两人更多的是亲情,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言。
“陪朕出去走走吧。”皇帝起身道。
“陛下想去哪?”邓绥问道。
皇帝思忖片刻:“去启翔殿。”
邓绥跟在身后,没有说话,转眼间,钟姐姐已离宫两月有余了,也不知正觉庵中是否清苦,也不知她受了多少罪。
两人方才走到门边,郑众便跑了进来,穿着粗气:“陛下!”
“何事?”皇帝微皱了眉,郑众身为大长秋,显少有跑的这般狼狈的时候。
郑众躬身道:“冯太医悬梁自尽了!”
邓绥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急问道:“可救过来了?”
郑众摇了摇头:“太医到的时候,冯太医已经气绝了。”
皇帝赶紧往太医院走去,邓绥紧跟在后面:“陛下,此事可要告诉冯妹妹?”
“先别告诉她!”
到了太医院,冯太医已经被盖上了白布,何太医将遗书递给皇帝:“陛下,这是冯太医的遗嘱。”
皇帝心情复杂的接了过来,算不得优质的丝帛上,是方方正正的隶书:臣入职太医署已三十八载零八个月,兢兢业业,扶病救人,上不负皇恩浩荡,下无愧贫弱宫人。然身处后庭,后宫之争自古惨烈不亚硝烟之战,臣自问清白一世,不曾做过一丝一毫愧对苍生之事,今卷入纷争,愿一死以证清白,望陛下明察,切莫累及府中妇孺。
皇帝读完,心中百般交杂,若不论君臣,放在寻常人家,他也算得上自己的岳丈。宫中再难找出这般刚正不阿之人了。
“朕记得冯复有个儿子?”皇帝转头问郑众道。
郑众躬身:“冯太医有一子,年刚满十八。”
“可入朝为官?”
“左冯翊门下省主医曹掾吏。”郑众答道。
皇帝将遗书对折,递到了郑众手中:“即日起调入光禄勋,任常侍谒者。”
“诺。”光禄勋主管宫内警卫事务,可实际上却是皇帝的智囊班子,也是候补官员的集训地。
“父亲!”韵小仪满面泪痕的跑了进来,淡绿色宫装的双膝处隐约可见灰尘,显然是来的急摔倒了。
皇帝见她差点又摔倒,忙扶住了她:“你父亲的事,是朕对不起你。”
韵小仪撇开皇帝的手,将白布揭开,看着父亲脖子上的勒痕,还有那封遗书,人已逝,音容犹在。
“父亲!”韵小仪滑落到了地上,扶着木板,哭成了泪人,手中的遗书被握的皱皱巴巴,她恨极了,可竟不知该恨谁,她不敢恨皇帝,因为那是她的夫君。
邓绥蹲在地上,握住了她的手:“挽香,地上凉,起来。”
韵小仪泪眼模糊的抬起头看向邓绥:“为什么姐姐?为什么?我父亲清白一世,为何会是这个下场?”
“陛下!我该去恨谁?我父亲就这样丧命于此,我该找何人偿命!”韵小仪扶着邓绥站了起来,几近嘶吼的对皇帝喊道。
“朕,已经下旨赐死封氏。”
“那她如今可是死了?”韵小仪满是恨意。
郑众见状躬身上前道:“陛下,封氏死前想再见您一面。”
皇帝厌恶道:“朕不会见她。”
韵小仪将遗书折好放在了冯太医的身旁,转身扶着水苏的手走出了殿外,自始至终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陛下?”郑众问道。
皇帝挥了挥手:“不必拦她。”
邓绥欠身道:“陛下,妾去看看她。”
“嗯。”
邓绥急急踏出了殿,她倒不怕其他,就怕封氏如今已是死路难逃,若是伤了韵小仪,真是得不偿失了。
刚出了太医署,还未走几步,便遇到了柳七子。
“见过邓美人。”柳七子笑的明媚。
“免礼。”邓绥脚步都不曾停一下。
柳七子在她身后道:“姐姐等一下!”
邓绥站住脚:“七子有事不如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有些事。”
柳七子笑着上前一步,悄声道:“妹妹送姐姐的这份大礼,姐姐可还喜欢?”
邓绥瞳孔微缩:“什么大礼?”
柳七子笑道:“妹妹知道封氏已经纠缠姐姐许久,姐姐仁善不愿对她下手,妹妹实在看不下去,便帮姐姐结果了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邓绥怒道。
柳七子掩面一笑:“姐姐不是还有事吗?快去吧,晚了韵小仪可是要吃亏了,咱们的事日后再说。”说着便欠了欠身:“妾告退。”
邓绥站在原地,也无暇理会她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转身继续向却非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