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沐尘屏息盘坐在地上,如同入定的老僧般沉寂,胸口的起伏也愈加趋向于轻缓。
若不是眼看到沐尘的变化,单靠神魂的感知,沐尘就如同一块石头般立在那里,无法引起一丝的注意。
秋水芷看着沐尘的目光略有些担忧,对于修行之人来说,破境本就不易,而筑基之境破入醒魂境则更是艰难。
醒魂乃是觉醒出神魂之中的真名,天地万物皆有其名,这个名并非平日相互称呼的代号,而是指关乎此物本源的符号。天地之间的任何事物,在其诞生之初便拥有着它最本源的真名,正如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一般,任何事物的真名都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是极其相似的二者,它们的真名或许也是天壤之别。
真名乃是天地万物力量的本源,掌握了一个事物的本命,就相当于掌握了它的一切。对于一个人来说亦是如此,如果得知某个人的真名,那么他的一切力量对于你来说将会无效,尽在你的掌控。
所以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自己的真名。拥有自己的真名,才可以真正发挥自己的力量,任何修士的真名都会被其当做最大的秘密。因为一旦被人得知自己的真名,那么生杀予夺将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
每个人的醒魂过程都不会完全相同,或许有人不过是谈笑间便了悟了自己的真名,从而由筑基破入醒魂境,也或许蹉跎百年却无法得其中法门,一切随缘。
此刻沐尘的破境却是秋水芷从未见过的,如同一截枯木般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没有一丝的声息,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打扰到沐尘的破境,秋水芷继续将精力放在了对周围的监视之中,自己既然接下了班老头的委托,若是沐尘此刻修行出了什么岔子,那自己对班老头所求之事怕是不可能兑现了。
此时此刻的沐尘,表面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平静,身体内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枚金色的麦粒钻进沐尘的神魂之中,汹涌而庞大的信息与力量如同洪水涌入沟渠般瞬间将沐尘的神魂几乎挤散。虽然神魂本是无形无质之物,但是那种涌入的力量却也差一点将沐尘的脑袋撑爆,还好在沐尘的神魂即将崩溃的边缘,那枚金色的麦粒仿佛察觉到了沐尘的状态,瞬间停止了信息与力量的涌入。
然而即便是那一瞬间涌入的力量,也已经对沐尘的神魂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这种伤害所带来的痛苦哪怕是最严苛的酷刑也无法模拟分毫,若是沐尘完整的承受估计会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变成一个白痴。
还好那枚金色的麦粒似乎知道轻重,瞬间将沐尘拉入一个奇异的状态,此刻的沐尘精神处在清醒与失神之间,隐隐约约地似乎有无数略显模糊的景象不断闪现在他的脑海……
终年笼罩在阴云之下的雪原下,积雪掩埋着无尽的骸骨,或是长着苍白骨翼的巨龙,或是浑身白色毛发的巨蛇,或是浴火而生的红色神鸟……沐尘似乎可以看到这些苍白的骸骨生前的威势与荣光,它们或许生前乃是一方霸主,甚至是为人所敬畏的神明。然而此刻,它们却只剩一堆骸骨,以一种臣服的姿势,跪拜在终日冰封的雪原之上,头颅深深地低下,向着同一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上,一尊暗沉的巨塔耸立,模糊中可以看到塔身九层,以无数幽邃的黑色巨石堆砌。每一块巨石之上,似乎都刻画着种种蛮荒巨兽的图案。
巨塔其实并非如何高耸,但是却有一种通天的气势,哪怕是笼罩在其上的天穹也无法将其压制分毫。
沐尘竭力地集中自己的精神,想要看清巨塔上的图案,以及每层塔身里究竟有何玄机。突然,如有所感般的一道凌厉的目光自巨塔的第七层猛然投射出来,那仿佛是来自死神的凝视,带着难以名状的悲凉与死寂,如同是万物的终结一般,令人无法升起半分反抗之心。
感受到那道目光的到来,金色麦粒陡然将沐尘的精神拉回,在沐尘的精神陷入那种奇异状态之时,金色的麦粒之中涌现出一股纯白的精神力量,猛地灌入到了沐尘的神魂之中。这种白色的力量与神魂同源,却不带一丝属性与气息,所以没有与沐尘的神魂产生任何的排斥,瞬间便融入了沐尘的神魂之内,修复着沐尘被汹涌力量破坏的神魂。
同时,以沐尘的神魂为中心,识海之中迷蒙的雾气如同百川归海一般涌入沐尘的神魂。与那麦粒中的白色力量不同,这些迷蒙的雾气原本便是沐尘神魂的一部分,与他的神魂更加契合。几乎瞬间沐尘的神魂便恢复如初,甚至那乳白色的精神力量与迷蒙雾气还未用上十分之一。金色的麦粒却并未停息,乳白色的精神力量依旧不断涌出,而那些迷蒙雾气汇集所产生的漩涡就如同一个压缩器一样,将这些力量尽数与沐尘的神魂相结合。原本无形无质的神魂此刻有一种凝结成实体般的趋势。
就在此刻,沐尘的神智在被那道死寂的目光即将锁定之时瞬间回归,无尽的舒爽顿时将他笼罩。如果说刚刚被那金色麦粒钻入之时是世间痛苦的极点,那此刻发生在他灵魂深处的感觉便是舒爽的极点。没有任何一句话语可以形容沐尘此刻的感觉,神魂的每一分壮大壮大都让他感受到了无比的舒畅。
一枚玄奇的符号缓缓地在沐尘的神魂深处显现,这便是他的真名,每一位修士在醒魂之时必然经历的真名烙印,只要这枚符号成型,那么沐尘的破境也会随之完成。
盯着这枚符号的一点点浮现,每出现一笔,沐尘都可以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喜悦与力量,沐尘甚至可以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对于新生的欣喜。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一直在他神魂之内的那枚金色麦粒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了那枚符号旁边,而当他终于察觉到略有些不对劲时,一道难以捕捉到任何气息的事物从那枚麦粒中骤然冲出。
如果不是在自己的神魂之中,沐尘甚至无法感知到它的存在,但即使察觉到了,沐尘却也无法做出任何的举措来制止那道事物。
说时迟,那难以被人捕捉到气息的存在已经悄然落到了沐尘的真名符文之上,真名本是汇集神魂的力量而成型,此刻那道莫名的存在却刚好停在了它与沐尘神魂所相联系的节点。
被截断神魂力量的真名符文,顿时失去了继续演化的动力,甚至开始逐渐萎缩。目睹着这一切的沐尘却没有一点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真名符文的消逝。而原本真名符文所在的位置,一道新的符文却悄然开始了演化……
于此同时,外界的秋水芷猛然睁开双眼,目光投向东北方向,在那里三道气息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