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夏末济城
“小涵,你可算出院了,你再不出院,我——”黄灏看到尹夏涵出院,由衷松了一口气,本来想说担心,可却说不出口“我就无聊死了。”
“无聊?我生了一个月半月的病,耽误了一个月的课程,你过来接我出院,竟然只是说自己无聊?黄灏!!”尹夏涵的东西都让父母拿着,她空出两只手来打黄灏,但她其实记着黄灏的好。济城是省城,离掖城的车程两个半小时,黄灏每周末都来看她,在她病床前写作业,还拿来一周的课程,黄韬和黄灏一起帮她学习,这一个月的课程,竟然全部补上了,虽然没有老师讲,必然差些,可是尹夏涵一直自诩聪明——至少在学习这方面,所以也并不在意。
“姐,你还不知道我哥吗,他其实整天担心你,我都被他说烦了。而且姐,你现在成了反面教材了,我哥现在天天教育我,说什么身体健康最重要,没事别老看电脑。经常我那游戏打一半,偷菜偷一半,看电影看一半就把电脑关了。弄得我现在学习成绩都直线上升,我们老师都开始有种后悔没让我当学习委员的意思了。”黄韬手拿雪糕急匆匆赶来,正巧听到了这段对话,于是开始倒苦水。
“在医院吃雪糕,这儿这么多细菌,你就吃吧,我也不稀罕管你了。”黄灏眼一斜,剜了黄韬一眼。
“姐,你看我哥,他以前可没这么啰嗦。”黄韬拿雪糕的手僵在半空,各种不满。
“灏子你够了啊,你不也整天在医院抢我病号饭?再说我怎么就成反面教材了,异性淋巴炎,也不是我想得的,当时淋巴肿了我还以为落枕呢。跟你解释一万遍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再说了,这就是掖城人民医院的医疗水平问题,上了济城不是第二天就不发烧了,一个周就出院了嘛。我不跟人民医院打官司就是厚待他们了,根本不是什么大病,弄得我以为我要死了。”尹夏涵也对此很不满,夏天这么热,现在让黄灏一怂恿,她爸妈已经下了禁令,雪糕不让吃,所有垃圾食品一律不让吃,虽然难受,可一想到她打了一个月多吊瓶,只是敢怒不敢言。
“小涵,那个,明天,藏南哥哥最后一次烧七,你去吗?”黄灏不知道自己再次提起林藏南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因为他始终觉得,林藏南死讯刚传来没多久尹夏涵就生了一场大病,这里面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或许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因为伤心过度也未可知,可是他还不懂得怎样在尹夏涵面前隐藏,也觉得不能隐藏,他还小,即使成熟的早,也毕竟还小,善意的谎言之类的,他还不完全懂得,只是觉得朋友之间,不能欺骗,反正他是要去的,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只能远远看着也要去,毕竟林藏南就没什么亲人,如果他们也不来,那就更可悲了。
“我会去。”尹夏涵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让黄灏别担心,其实她也不伤心了,她这种人,所谓伤心,虽然来时剧烈,可过后也就没有太大影响了,何况这些天,她光担心自己还不够,哪里顾得上已故的人呢,可是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回家,她看到什么都有可能联想到林藏南,尤其是林藏南最后,还给她寄了张明信片,林藏南出事之后,林藏南以前寄的所有信和明信片按理说都不应该随便留下,本着体谅林藏南奶奶的心情,尹夏涵把它们都交给了藏南奶奶,好让她留作念想,可是她还是留了一张,最后那一张,最后那一封信,她忘不了,在她心里,这是一辈子不能忘的事,但她又觉得在这样的年纪,学着电视剧里说一辈子这样的话也是无法诉之于口的,尤其是对黄灏黄韬两兄弟,她总觉得有些别扭,想来想去,就只有三个字,当做回答。
其实登山的死亡率不算太高,但是比正常死亡确实要高上很多,那次酒席上,尹夏涵曾问过林藏南会不会死,没想到一语成谶,但是事情已经如此,她又要到哪里去怪林藏南食言呢?所以她觉得林藏南太奸诈了,如果他回来,皆大欢喜,假如他回不来,尹夏涵也根本没办法怪他食言,人都回不来了,还怪什么呢?
这是林藏南第四次正式登山,前三次一路高歌猛进,很是顺利,第四次就选了喜马拉雅山,虽然有些冒进,但是林藏南那样的性格,加之他答应过,如果有什么不适,马上下山,尹夏涵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死,而且连个全尸都没有,只有一滩又一滩血迹,背包,帽子和破碎的沾血的衣服。缺氧,高原反应这些她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能接受这种半失踪式的死亡。可是藏南奶奶却以梦到林藏南向她告别为由,就这么不听劝的办了葬礼,说是不能让林藏南游魂飘荡无居,之后就一直把家里当做灵堂守着,谁说话都听不进去,这种情况,即使想要说林藏南可能还活着,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尹夏涵是不想参加这个葬礼的,可是连藏南奶奶都放弃了,她到底还有什么理由不放弃。林藏南的父母重聚,找了一个多月,也终于放弃,即使受了伤,被人收留,也一定走不远,这些天,也早该有音讯,如果没被人收留,从血迹来判断伤势,也一定活不成了,林藏南的父母本就不管他了,如今,虽然觉得愧疚,倒也没有什么伤心欲绝的迹象,反倒是范骁和于子修,所有能动员的力量都动员了,尤其是范骁,雇了一队人员专门上山搜索,却每每失望,尹夏涵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黄灏开始时还满怀信心的说范骁哥哥有可能找到藏南哥哥,所以详细讲了范骁和于子修的壮举,可后来,也就绝口不提。
尹夏涵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一个结果,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