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推掉了所有的饭局,有些实在推不掉的,我就派李安去挡着,这回总算发现带上他的用处了。老孙说我这人就是死心眼,正好他今天也有一桩买卖要谈,见劝不动我,也就不管我了。
我从酒店出来后就拦了辆车,直奔那吴山广场去了,看来我运气还不错,今天那铺子依旧开着张。我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老头子见有客人,正要上前迎接,没料想是我,随即一愣。
我不动声色地在店里晃悠了一圈,然后笑眯眯地反问:“怎么,见到是我,不欢迎?”
老头子知道我在拿他开涮,只能赔笑道:“瞧您说的,那哪能啊,白爷您好雅兴。”
这老东西倒沉得住气,明知我的来意,却还在这跟我打太极,于是我也将计就计地说:“徐老,这大家都是生意人,你既然开门做生意,那我就是客,是客,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那俗话还说客户是上帝呢。”
“白爷。”徐半仙呵呵一笑,接过我的话茬说:“咱们这儿可没有上帝,只有佛祖他老人家。”
这老东西明显是在拿话堵我,我也不气馁,顺着他的话又说:“那既如此,你不妨就看在佛祖他老人家的份上,把那东西再让我瞧一眼。”
“这……”徐半仙皱起了眉,他这一皱眉整张脸都快要陷进那皱纹里了。
我瞥了他两眼,知道再多费唇舌也没用,不如大家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呢也就没等他把话说完,干脆一股脑的把我自己要说的先摊牌了:“如果你是担心价格,那完全不是问题,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此时他的眉头皱得更紧,沉吟了良久,他才犹豫着问:“有件事我倒挺好奇,您为何会对那东西这么感兴趣?”
其实这事我也说不清,对他也没法儿说清,我只能打岔:“这你就甭管了,我只要你一句话,这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徐半仙叹了口气道:“白爷,您的生意我哪能不做,只是我这也是为了您好,您看我这儿所有的宝贝,只要您相中哪个随便拿,唯独那件……”他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没得商量。
我见撬不动那老头子的嘴,顿时心里有些急躁,于是决定下点血本,给他来点狠的。
我当即冷笑了一下说:“虽说你那东西搁在角落里,别人不当回事,可你蒙不了我。”我微微垂下身子靠近他问:“你可知道如今贩卖那青铜器的后果?”
我这话音刚落,他当即就变了脸色,没想到我还是个懂行的,他急急把我扯住,示意我别出声,然后俩眼珠子又朝外溜了一圈,生怕被人听见了,一脸的做贼心虚样儿。
我见他已经露了怯,顿时底气更足,直切主题地问:“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来头?”
徐半仙又是唉声叹气了半天,满脸无奈的表情,我要不是想从他嘴里打探点消息,这会儿早不耐烦了。他见我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只能把我请进了里屋,示意我坐下,又让伙计沏来了一壶茶。茶倒是好茶,我一闻那味儿就知道是正宗的西湖龙井,上等货,价格不菲,看来老头子这里的金主还不少。
紧接着他也坐在了我旁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那东西原名叫尸虺。”
尸虺我倒没听说过,但是虺我是知道的,我诧异地问:“那不是龙么?”
在古汉族传说中,虺是一种中龙,以爬行类的蛇作为原型想象出来的,生活在水中。南宋《述异记》里说,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龙五百年为角龙,一千年为应龙。
徐半仙摇了摇头说:“尸虺并非是龙,恰恰相反,它是还没有幻化成龙的蛟蛇,蛇中的至邪之物,甚至可以说是妖物。据说这种蛟蛇因为受到上天的诅咒,是从地狱之火中爬出来的,本身阴气极重,又吞噬了无数恶鬼,所以变成了妖物。它的身体不仅可以千年不死万年不腐,最可怕的还是它额上的那只独眼,据说那叫阴眼,人只要瞧上一眼就会立即被勾走魂儿,然后被带到混沌之地,哪里可是比地狱还要可怕十倍的地方,既无法重生也无法灭亡,生生世世都要受困于那虚无之境的轮回中。”
徐半仙说到这里,整个身子都忍不住抖了两下,似乎光想想那场景都觉得渗人。
我也被他说得心里有些发毛,当即喝了口茶,定下心神后,又颇为好奇地问:“你说这世上真有这等妖物么?”
徐半仙顿了一下,眉头一挑,砸吧着嘴说:“这正统的史书典籍里确实没有关于尸虺的任何记载,不过倒是有人在野史里发现了一些线索。”
说着他端起了杯子,吹了吹里面的茶叶,一脸故弄玄虚的样子。我这正听得起劲,见他突然不说了,心里自然急切,让他别卖关子,赶紧说。
他押了一口茶又继续道:“其实那线索也十分有限,说的是在商朝期间确实有人见过这种妖物,好像还是被一个神秘的部落饲养着,后来那个部落突然从历史上消失了,从此就再也无法考证了。”
我听闻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竟然还有人会饲养这种妖物,我赶忙问:“那是一个什么部落?”
他又摇了摇头说:“谁知道呢,反正这些也都只是上一代的流传,但是这东西确实是个邪物,经常接触恐会带来厄运呐。”
听到这里我不免又有疑惑,我问:“既然这是个邪物,那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徐半仙瞄了我一眼,面色有些犹豫,最后思量再三才说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索性也就不瞒你了。”
于是他便把整件事的原委都说了出来,徐半仙告诉我他有个老表,前段时间他们那一连下了半个多月的雨,结果这泥石流就造成了小范围的山体塌崩,当时有好几个村民在山下遇难了,他那老表就跟着村里人一起去营救,然后他就在泥里无意挖到了这东西。他那老表当时也没看清这是啥玩样儿,估摸着可能是从山里的某处带下来的,还以为是个值钱的宝贝,就偷偷藏了起来。
回去洗干净后,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是一只蛇雕,而且那东西竟然还长了三只眼睛,越看越邪乎,简直就是一只妖怪。他那老表扔也不是,藏也不是,只能大老远地跑来找他。这徐半仙毕竟见多识广啊,结果只那么瞧了一眼就知道这东西了不得,当即变了脸色,告诉那老表这是个妖物,长期接触会让人厄运缠身,给自己带来不幸。他那老表一听就慌了,赶紧求他帮忙,徐半仙没办法,最后只能勉强把那东西给收了,然后又给了点钱把他那老表给打发走了。
我听到这里就问他老表是哪里人,他说他那老表是湖北的,他只知道他住在襄阳的某个偏远村子里,至于那个村儿他也没去过,也叫不上名字。这老东西的话我听得是半信半疑,既然这是个妖物你还敢不要命的给收了?做生意的人是什么德行,我再清楚不过,什么都吃,就是不能吃亏,我心里这么想着,但也没当面拆穿他。
之后我们又聊了会儿,我还是想把那东西给收了,老头子说什么也不肯,我见多说无义只得作罢,然后起身回酒店。不过这趟也不算白来,总算摸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只是照徐老的说法,这是个至邪的妖物,那爷爷的书房里怎么会有这鬼东西的素描呢,不知这中间又有什么联系?
隔天,我又去了徐老那里,他没成想我还会再来,当即面露疑惑之色。这按他的想法,昨天自己该说都说了,而且立场也很明确,我也该打退堂鼓了吧,怎么今儿又来了?
我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一进门就感慨道:“徐老啊,我说你最近真是生意兴隆,天天开张呐。”
徐半仙讪讪地笑了笑,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我最近基本在这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没有客人再清楚不过,这话明显就是在寒掺他。这老家伙,一连开了三天的张,我就知道这其中定有猫腻。
他溜了溜眼珠子,一副贼精的模样,脸上却堆满了笑容问:“白爷,您今儿怎么又有空过来了?”
这生意谈不拢无非就是价格问题,我也不想继续在这儿耗着了,再说我这出来也好几天了,李安也吵着要回去了。我没说话直接把手在柜台上扣了一下,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老东西心里清明得很,表面却仍给我装糊涂。
我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有法子治他,我笑了笑,不急不躁地说:“你直接开个价吧,我保证出得比你眼下这个买家要多。”
徐半仙的脸色顿时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问:“您是怎么知道我有买家了?”
“这谁不知道你这的规矩,开张要看日子,既然这几天你开张不看日子了,那想必一定是在等买家。”我一瞧他那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我又继续说:“你可别忘了,我也是个生意人。”
“白爷,我徐某可算服你了。”徐半仙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满脸惋惜之色地说:“哎,实在对不住,您啊,确实晚了一步。”
我摆了摆手,想都没想地说:“这事儿也好办,如果你要实在觉得为难,那你可以告诉我买家是谁,我亲自找他去谈。”
“别别别,千万别,这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呐。”说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显得紧张起来。
他这表情让人不得不生疑,我见他神色慌张,闪烁其词,心中便已然有数了,我问:“你已经收定金了?”
他见事情已败露再也瞒不住了,只得实话实话:“我的确是收了定金,而且那价格也早就商量好了。”
“哦?”我半眯起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问:“看样子这桩买卖不小啊,对方是什么人?”
“嘘,您小声点,那些人可不是咱能惹得起的。”说这话时他整个人都变得格外小心,然后又苦着脸央求:“我的小祖宗,您就别再问了,问多了只会招来麻烦。”说完他直接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我见老头子确实有所顾忌,也就没再多问,谁都怕惹祸上身,这可以理解。我决定这两天还得再来一趟,因为我现在对那个买家倒更为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得到这个尸虺?他又想要这尸虺做什么?我绝不信,会有哪个变态的古董商把这种邪物买回去镇宅,直觉告诉我,这中间肯定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