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军低喝:“大家站住!燃起火摺子,先瞧瞧雪地上的足印。”都是心细如发的老江湖。亮起的火摺制造的极是精巧,火光可大可小,拨到大处,竟如火把一般,照得周围丈许地一片雪亮。只见伏地的黑影正是没有赶上来的豪雄,他身子前后,有一行足印,左右两旁的雪地,却是平平整整,一无痕迹。有人说:“各位请小心些走上前去,认自己脚印。”申军当先认出说:“这是我的。”用手在足印旁划了个“X”。
要知每人脚形有异,大小各别,轻功亦有上下,鞋子也有不同,是以个人要认别人足印虽然困难,要认自己足印却甚是容易。片刻之间豪雄亦都认出了自己足印。但众人却知此事关系重大,是以人人俱都十分仔细小心,纵自己足印比别人深些,也无人敢胡乱指点。只见雪地上未被认出的足印,已只剩下一个,火光照的清楚,这一个足印虽最轻,也可看的出鞋底乃是粗麻所编就。
群豪情不自禁,都瞧了我脚上所穿的麻鞋一眼,我说:“只怕我身子瘦些,足印看不出来。”我说的可真是客气,群豪不禁耸然动容,谁也未瞧出,这年纪轻轻,文文弱弱,受了气也不还嘴的无名少年,竟然身怀绝顶轻功,群豪既是惊佩,又是怀疑;这少年什么身份来路怎么会练成这等功夫,但此刻可没有一个敢问出口来。
群豪说:“四面俱无他人足痕,亦无搏斗之象,显见也是被暗器所伤,这次咱们可要瞧瞧,这暗器究竟是什么?”扶起尸体已经黑肿,撕开他衣襟,肩下也有个伤口,黑血源源在流……但伤口还是瞧不见有任何暗器。群豪再次面面相觑,人人咬紧了牙关,虽不闻牙齿打战之声,但心房“怦,怦”跳动,却听得清清楚楚,要知尸身无翻动之痕,四下亦无他人足印,尸体前胸所中的暗器,便绝不可能是被别人取去的,反过来说,前胸中了暗器,便扑面跌倒,无论是谁,也无法丝毫不留痕迹,便将暗器取回。群豪反来复去,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这其中说理,但觉身上寒气,越来越重。
但见不少群豪满面俱是杀气,目中光芒闪动,似是只已被人激怒的猛兽一般,有几个人脱下上衣精赤着上身,雪花飘落在他们身上,他们非但毫无畏寒之意,身上反而冒出阵阵蒸腾热气。有人厉声说:“要保命的快回去,要去的便得准备着不要命了。”众人满腔热血沸腾,哪里还计较安危生死,想也不想,呼啸着往城北黑洞飞奔。
前面雪地一片空旷突然扬起一大片冰雪泥沙,狂卷着扑向我们的面门。我大叫小心。豪雄眼前一花,迷糊间这片冰雪中还夹带着条白忽忽的人影,一头撞了过来,却又“呼”地豪雄头顶上飞了过去。众人惊讶停止不前。我心念一动这人影是花母妖,使的五色护身法,但花母妖与那城北黑洞毫无关系,怎会来淌这趟浑水。有人说:“莫要想了,无论这花样是怎么弄的,只要定安公子开路,申军断后,咱们就往前闯。”群豪齐声喝道:“闯,闯!”喝声虽响,有的声音里却已有些颤抖。只是此时此刻,已是有进无退之局面,硬着头皮,也要往前闯,当下群豪又复前奔,但是脚步都已放缓许多,远较方才谨慎。只见远远山影已现,膝胧的山影中,似乎笼罩着一层森森鬼气,群豪人人俱是惴惴自危,不知在这“黑洞”中究要发现些什么,他们本虽是为了算定那墓穴中必有珍宝,是以起来,而此刻个个人心中却已都不再有贪婪之念,我暗叹想到:“幸而海兰大小姐此番还老实,竟未跟来,否则……”突然听前面暗影中传来一声脆笑说:“各位此刻才来么?”
群豪宛如夜闻鬼哭,身子齐地一震,众人嘶声大喝道:“什……?什么人?出来。”只见暗影中飘飘然掠出一条白影,全身僵直,既不弯曲,也不动弹,更未看出他抬腿举步,他只是直直地飘了出来。他由顶至蹬,俱是惨白颜色,举手以袖俺面,似乎不愿让别人瞧出他那狞狰的容貌,足下更是轻飘飘的,似乎离地还有一尺。群豪只觉一股凉气自脚底冒了上来,全身俱已冰冷,若说这白影是人,世上哪有人能如此行动。天啦,海兰这姑奶奶还是来了。
群豪虽然胆大包天,此刻却也不得不信这白影确是墓中的幽灵,骇得呆了半晌,突然有人厉喝道:“就算你是鬼,也宰了你。”振起双臂,飞身扑了上去,凌厉的掌风,直击那白影胸膛。那白影衣袂俱被震的飞起,冷笑一声,身子竟平平向后移开两尺。豪雄又是一惊,有人咬紧牙关正待再次扑上,哪知身畔风声一响,我已掠到他前面厉声说你玩笑还未开够么?那白影忽然“噗哧”一声,垂下衫袖,朦胧望去,但见她风姿绰约,颜如春花,不是海兰大小姐是谁?她足下也是哈哈一笑说还是定安大哥厉害;海红笑嘻嘻钻了出来。原来海红方才在后面抱住了海兰双腿,海兰身子自然不需弯曲,更不需抬腿,便能来去自如,群豪虽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老江湖,但在这迷茫黑洞前,雪夜中,胆气已先寒了,竟无一人瞧出这一手来。众豪杰亦不知是惊是怒只有顿足说:“海兰大小姐,你这手未免露得太吓人了。”
海红笑着说:“但你们这些凶悍的豪杰更厉害,连鬼都骇不倒你们。”众人随后大笑说,“既然来了就不怕。”“怕鬼还敢来。”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海红轻轻一句话,便将一众豪杰说的怒气消失,反向我说:“他姐弟俩天真活泼,与大家取个乐子,定安公子莫要生气。”海兰膘了我一眼说:“哼,他敢生气么?他揭穿我的把戏,我不生他的气已经蛮不错了。”众人大笑着说:“妙极妙极,定安公子委实未生气……谁若能令定安公子生气,那人的本事,也算不小了。”海兰也忍不住展颜一笑说:“他呀,他……”俏生生走过来悄悄拧了我一把说:“你是木头人么?说话呀。”我苦笑低声说:“好,我说话,我且问你,你是怎么来的?何时来的?可曾进去瞧过了么?可曾瞧见那花母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