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逸打定主意不去,便拿了电报去找三弟看过:“现在县里流民太多,虽然以工代赈但街面仍有些不大太平。再说各种事项又琐碎繁杂,大哥独自在家恐怕忙不开,三弟这边军营反正无事,青岛那边也已熟悉,此番还是三弟自去吧。为兄就在家里帮衬帮衬连带接粮,况且营中事务也须帮着看管些免得懈怠了。”
以工代赈?干的都是死大笨沉的粗活,干活吃饭各处工地早就摊开了,剩余大部老弱病残也都迁到城外,每天混两顿清汤寡米饿不死,又能有多少力气?况且之间早已经分化得七七八八,还有警察、保安团来回的巡查,就是想闹也闹不起来,再说了统计、调配那是知事王庆德的活计。而军营那边更用不着操多大的心,训练早已走上了正轨,又有教官、军官们在,士兵们吃饱穿暖又不曾克扣半点军饷,谁还会吃饱了撑的敢造反,活腻了想死不成?
这话听着没有任何问题,可李仁杰稍一琢磨,心里顿时明了,八成八是怕再拉了他去吃料理,遂即取笑道:“二哥还真是一朝怕草绳,只恐会折了把子这才不肯去哩,殊不知‘阵前磨枪越磨越光,久经阵战越用越坚’。”
给三弟几句挤兑住,李天逸脸上早成涨成了猪肝色,抬脚踢过去骂:“你这倒灶的东西……”
刚说到半截,想起今天是大雪拜神的日子,什么‘倒灶’之类的太不吉利,赶忙‘呸呸’的吐吐口水又跺上几脚,再抬头时三弟早嘻笑的跑开了。
“家中之事、军营还要多劳烦劳二哥看看,三弟谢过。”
“去吧,去吧,自会照料。”
李仁杰才跑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正色道:“对了,二哥,还有一事不知可否当讲?”
“何事?”李天逸见三弟突然正经起来,以为真有什么要紧事,就听说道:“早晚闷出狗尿苔来。”
李仁杰回到军营确认暂时没什么紧要事,如今部队训练已经走上正规,这近半年来的军伍也让他得到了许多锻炼,再不是从前那般无头无序,整天忙得四爪儿朝天。当天便安排好一应事项,晚上开会时直接抽出部分连队并辎重连、所在各连队的教员、教官。
又准备一天,以拉练为名制定出行军路线、作训项目等,第三天早头便开拔直奔青岛而去。要不是因为县里治安巡逻、军营新兵都需要人员留守,他还真想全员拉出去转转,毕竟这种长途野外拉练的机会真不是很多。
野外拉练兵们并不陌生,他们经常会被长官们拿棍赶着拉到野外跑,但对于这次野外长途拉练,被点到连队的兵们挺高兴,在军营中憋了小半年的他们,能出来走走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不知道去哪。
打一出军营开始,士兵们就在带领下沿着大路方向,尽捡那些土路、小道作战行军三十里。可不要小瞧这短短的三十里路程,既然被称为野外拉练,那就不能等同于日常的行军训练,全副武装当然必不可少,再加上工兵锹、干粮带、水壶饭盒、背包、毛毯、备用鞋等等,三十多小四十斤的负重可当真不轻,尤其兵们穿的还是冬季棉衣、棉鞋,就这还没算上交付辎重连大车拉走的帐篷等物。
三十里?兵们开始不以为然,他们全具装行军时还要再加上绑缚的沙袋,同样也是三十里,起码比现在要重十来斤,很快兵们就笑不出来了。
而‘作战行军’里面有了‘作战’俩字,可就不再只是单单的徒步行军了,那可比一路小跑的急行军更要命,这中间又穿插着诸如‘前出侦查、攻占高地、建立防御阵地、合围、追击、撤退’等等多种战术训练。就算中途有过两次休息、讲解部署,可这三十里折腾下来,就立刻把兵们累得半死。
士兵们像狗一样的喘着,呼出一大片白汽,天寒地冻之下那汗水居然顺着脖颈子往下流,里面贴身的内衣早被打得透湿。好在只走三十里长官就下令宿营,然后又在教官们的勒令、指导下刨沟挖坑修建掩体、设立岗哨、安排轮值等等。
开头的几天还算好点的,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光每天行军的路程延长至四十里,就是作训量也被一再的增加,官兵们走山脚钻山沟,哪里坑坑洼洼走哪里,哪里砂石遍地就趟哪里,哪里野草灌木丛生就钻哪里。
兵们越来越苦,一路上按照所定的计划演练长官所想,摸爬滚打、冲锋设阵自然包括其中,又常常假设敌军遭遇、偷袭,防御反击。每到山村、野地宿营驻扎之时,周天顺又亲带教官们走过附近对其周边地理进行简要绘图,并每晚对一天所做进行点评。
为求更接近真实的作战效应,不仅架设简易鹿砦拒马、开挖环形阵地,而且前哨、警戒一个不少,又于各处多设散兵挖坑作为临时应急掩体。每组散兵设置三人,步枪两支、加一挺捷克‘布拉格’为值班机枪。
有鉴于首次拉练经验不足,就连德国教官也同样被李仁杰拉出来一路巡察一路指导。对于这种还没吃完就拿人消食玩的所做所为,国人教官们难免有些微词。但德国教官却高度赞扬,并指出其中不足:“长官,演习应以实战设想,将重机枪阵地改在环形阵地左右两侧,作为火力支撑点,以此形成有效的交叉火力进行封锁。”
“咦——对呀,交叉火力,太对了,来人!给老子改过来!”李仁杰看过教官的更改之后大为欣赏,立刻照做。
兵们操练得死去活来精疲力竭,活生生的累趴好几个,国人教官们也同样被拖的苦不堪言,一个个胡子拉碴跟从灰堆里扒拉出来的差不多。可让他们奇怪的是长官为何仍然乐此不彼,一天到晚的同吃同睡还四处乱转,他哪来的那么大精力?
这一路上,凡是德国教官指出的必须更改,凡是德国教官要求的必须照做,凡是……反正德国教官一声令下,整个队伍就立刻忙得团团乱转,在教官们的眼里,他——长官都快成了德国人的跟屁虫。
可就算如此,李仁杰还是不大满意,他对某本书上曾经写的东西深以为然,又加了‘明哨、暗哨、游动哨’和警戒阵地的伪装训练等等。
全副武装的数百多人一路走走停停,直到过了韩信沟才算告一段落。官兵们终于能缓缓了,一个个累得小腿肚子梆硬梆硬的,好不容易走到即墨的大信镇驻扎下来。算算路程,如果坐火车,从临沂开拔到韩信沟四百多一点,再到这里顶了天也就五百多里地,小半天就能到,而官兵们却足足走了半月挂零。
在大信镇李仁杰洗洗涮涮只休息了一天,就跑到不远的即墨给陶利拍了电报,以他们昔日同嫖同宿的关系,陶利当然亲自开车来接。两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卿卿我我,首要必做之事——去‘清水居’同嫖女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