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小满叹了一口气，问道：“她就这样……死了？”
“子弹打穿了她的身体，当时并没有死。马大帅把会县所有的大夫找来，甚至连洋人教会的西洋医生也被请了过来，可是都没有留住她的命。”
麦大海长长出了一口气。“子弹伤到要害部位，就连西洋医生也束手无策。她在哪里躺了整整两天，最终还是带着遗憾走了。”
“花姨娘临终交代，她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表哥。死后她希望牌位能入表哥家的陈氏祠堂。牌位上只写陈氏小兰之名即可。”
小满依稀记得花姨娘跟自己说故事的时候，提过小兰是她的小名。别人都知道她花莺儿的艳名，却只有她的表哥会用小兰这个名字来称呼她。
花姨娘生前对马大刀子忠贞不二，把对表哥的情谊深埋心底，到死却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终究还是选择入了陈氏祠堂。
小满不禁想起花姨娘跟她说过的话：“有时候，幸福须得自己伸手去抓住才行。”
那时她懵懵懂懂，如今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开始渐渐明白花姨娘这翻话里的意思。
“姨娘，小满来看你了。”
小满跪到牌位前，恭恭敬敬给花姨娘磕了三个头。对这位命运多诡却聪明果敢的奇女子，小满心里除了感激，更多的却是尊敬。
“小满，今天带你来这里，除了告诉你花姨娘的事情之外，我还是来跟你告别的。”
麦大海见小满凭吊完花姨娘，开口说明了自己的目的。
“大海哥，你要离开吗？”小满有些诧异。
麦大海点了点头，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不说。
小满见状，表示理解。
“大海哥，我知道如今临县在打仗。你们是马大帅的人，到刘督军控制的虹文县来，必定有什么不方便对我说的事情要做。我不会多问，只想再问一个私人的问题。”
麦大海看着小满没有说话。小满想了想，最终问道：“他还好吗？”
“他？”麦大海疑惑的看着小满。
“超哥哥，他还好吗？”小满直接问出心中的问题。
“他……”麦大海欲言又止，眼神有些闪烁。
“他不会也出事了吧！”
麦大海的样子让小满心里猛的一跳，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花姨娘的噩耗已经让她深受打击，要是马超再有什么事，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难过。
见小满紧张的样子，麦大海沉默不语。过了半天，他好像下定决心了，忽然抬头望着小满，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来。
“其实你见过他，他还算好。”
“我见过他？”
小满疑惑，仔细在脑海里搜索一翻，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经见过马超。
“他就是白勇。”
麦大海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把小满震得愣在当场。
过来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不相信的问道：“你说白勇就是马超，这怎么可能！”
虽然相隔十年，但是当年那个为了保护自己，差点儿丢了性命的马超，小满已经把他牢牢记在心里了。
马超虽然出生匪窝，性子有些淘气，脾气也有点古怪，可他本性是善良纯真的。他怎么可能是那个调戏娘家妇女，轻薄好色的白勇！
小满不相信，更不愿意去相信，那个拼死保护自己的超哥哥，竟会变成如今纨绔成性的好色之徒。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这是事实。”麦大海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也不希望他变成这样，但他就是变了。”
“为什么会这样？”小满追问，“是因为花姨娘的死吗？”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因为花姨娘的死。”
麦大海的话显然没有说完，可他的后半句话却打住不说了。
小满意识到他还有事情瞒着自己，不死心的追问道：“还有什么，你说啊！”
麦大海古怪的笑了笑，似乎在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过了好半天，在小满的不断追问下，他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十年前说起。
当时小满下山的时候，马超还发着高烧。后来他烧退了，病体在花姨娘和两个大夫的照料下也恢复了健康。
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自打马超退烧清醒后，就把小满忘了个干干净净。他甚至不记得山寨里来过这样一个小丫头，对自己新收的小弟麦大海也跟陌生人一样。
起初花姨娘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可渐渐的她发现马超不仅失去了对从前的记忆，就连性子也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从前他虽然淘气，但本性不坏，是个单纯天真的孩子。可如今的马超，却变得有些阴沉，性子狠辣了很多不说，做事也变得随性而为，有些不受控制了。
原本作为山寨的接班人，有些狠辣劲也没什么不好，可问题是他随性而为、不懂收敛的性子，如不加以节制，很可能给山寨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花姨娘这时才觉得自己错了。不该在小满这件事情上逼他太甚，以至于造成他今天这样的性子。
之后，花姨娘对马超更是严加管教。她觉得麦大海性子忠直，是个可造之才，于是特意将两人放在一起教养。
起初几年下来，在花姨娘的悉心教导下，马超的性子有所转变，照此发展下去，他将来必定可以独当一面。
可偏偏在那时候，花姨娘突逢恶变。马大刀子顾着应付敌对势力，根本无暇去管马超。除了训练他提高武力，马大刀子根本没有约束马超的性子。
在他的娇惯之下，短短几年下来，马超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听完麦大海的话，小满心情复杂。
当年她要是不执意下山，或许今日的马超就不会是这个样子。没想到这些天一直缠着自己的讨厌鬼白勇，就是她心里记挂的儿时玩伴。
难怪她第一眼看到白勇真面目时，觉得有几分熟识。
当时她以为是自己认出了戏院里调戏良家妇女的‘老爷’。可如今想来，那第一眼的熟识感觉，是她对超哥哥的记忆才对。
大海哥说，花姨娘最后带着遗憾走了。除了对表哥的愧疚，大概超哥哥的变化，也是她的遗憾之一吧。
小满不觉一声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