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平卉闻言也急了:“小晖,你胡说什么,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帮父亲的事,脱了军装我会考虑。”沈亦晖看向母亲,“我现在,还是这句话。”
夏平卉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嘴唇颤颤巍巍的,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沈亦晖又在自己母亲手背上拍了拍,松开手:“妈,我机票已经定好了,明天去给爷爷扫完墓就走。”
说完便往楼上去。
沈军又指着他的后背骂了几句,他恍若未闻。
上楼后。
沈亦晖从房间里的沙发上抓起睡衣就去了浴室。
灯被全部打开,浴室里铺满了暖黄色的光线,沈亦晖打开花洒,任凭冷水倾泻而下。他仰着头,细密的水流从他的额头浇下,滑过脖颈,触摸胸腹部的每一块肌肉和每一处伤口,然后顺着修长的大腿流下,最后积聚到地漏口,消失在地下通道。
脑中仍然是江淮的那几句话。
“姜乔的消息没有,但我得知了另一件事,关于你母亲。”
“我无意间看到了我爸那里的原始病历,四年前夏阿姨的那场病是假的。”
“亦晖,你妈当年就是——她这是装病装出瘾来了么?”
身上的衬衫长裤已经湿透,沈亦晖胡乱脱下往角落一扔,出了淋浴房站在洗漱台前,透过滴着水的额发,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身上的伤口大部分已经愈合,那一条条浅粉色的增生在这几年的日晒雨淋中也镀上了一层麦色,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
沈亦晖的眼睛最终停止在镜子里的那具身体的左胸,那里有一个弹孔,子弹窜入胸腔,进入心脏,最致命的一击,他本来没命活下来。
沈亦晖已经很久没有去回忆过曾经的生活,沙漠,迷彩,硝烟,还有人,以及鲜红的液体。
他已经远离那样的生活四年了。
他欠下了一条命,却没命去还。
沈亦晖扯过浴巾随意擦了几下,出了浴室换上一身干净常服重新下楼。
沈军和夏平卉已经回房,客厅里空无一人。
“小晖,你这是去哪儿?”方姨从厨房出来。
“出去走走,方姨,你就当没看见吧。”
方姨看着沈亦晖的背影,摇着头直叹息。
半个小时后,沈亦晖又躺在了那套房子的主卧里。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冲动跑过来,明明这里满屋的灰尘味,他却觉得空气比那栋复式洋楼更干净。
躺了两个小时,沈亦晖仍然没有困意,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想了想,走向了对面的书房。他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儿就把自己想找的那本找了出来,他翻开夹着便签的那页,上面的铅笔印似乎比以前淡了。
“他永远是这样一种人:既不懈地追求生活,又不敢奢望生活过多的酬报和宠爱,理智而清醒地面对着现实。”
沈亦晖靠在书架上,将书重新一合,举至眼前,抵在自己额头上。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他把自己埋在书里,似乎这样,就能埋葬掉一段记忆。
半晌,他才从书中抬起头,眼底迷了一层雾。
他将书重新放回书架,往门外走去。
步子刚迈开,他突然顿住,退回来盯着书架怔了片刻,着了魔似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