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夏季像是会流动的,在矮灌木和高树里正在看不出地流动,说不清的灵巧,诡秘,让人竭力摹想当年西班牙远征队来到这里时是否也被这样的景象吸引因而将它称为“天使之城”。
圣戈大桥如长龙一般横亘在米斯特海上,底下是无尽的蓝色波涛,几十年来一如既往地冲击着桥墩,不经意间望去,那蓝色好像也带着些许灰白。
此时一辆深红色的帕加尼疾驰在跨海大桥上,速度之快使它如红色鬼魅一般飘然。
“我说洛杉矶的警察很长时间没事干了吧,要不要这么大阵势啊。“坐在后座上的男人的声音很慵懒,但更多的是调侃的味道。就在这辆帕加尼的后面,数十辆警车紧紧地跟着,密密麻麻,忽高忽低的警笛声在静谧的夏日显得愈加刺耳。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到车里面的警察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那种表情就像是老猎人发现了珍贵的孤狼,跃跃欲试。
双方就在这座千米大桥上展开着追击战。不得不说,美国的警车质量要比中国好得多,要知道帕加尼作为意大利为数不多的世界级跑车,入门型号就有500马力的惊人动力,能在它后面跟这么久,对于警车而言已经是很难得了,当然,双方的距离正越拉越大,不用多久,前者就会将后者远远甩开。
伴随着一声轻响,深红色的车身擦出一朵火花。帕加尼副驾驶座上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汗衫的年轻男子,此刻他可以从后视镜中清楚地看到,在帕加尼后上空缓缓升起一架直升机。直升机保持飞行在帕加尼头顶的低空,机舱口站着一个拿着巴雷特M82A1狙击步枪的警察瞄准着帕加尼不断地调整角度进行射击,刚才就是他开枪打中了帕加尼的前车盖发出的动静。
“朱浩然,弄掉后面那架飞机。“黑衣男子微微侧过头朝后面说,从他的语气中根本听不出有任何的情感波动,就好像后面跟着的是一群马蜂,而不是洛杉矶警方的精英,而他要叫人弄掉的,不是一架军用直升机,而是一只苍蝇。
朱浩然明显就是坐在后面那个男人的名字,典型的中国风。“弄掉?”朱浩然抬起眉毛,“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弄掉是指叫我……”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最能让人产生矛盾感的东西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朱浩然的名字和长相了,只能这么来形容,朱浩然鼻子眉毛眼睛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但就是给人一种自然的……猥琐感觉,尤其是此时他的眉毛因为惊讶皱成一个夸张的八字。
“你没理解错,我叫你炸了它,车座下有炸弹。”黑衣男子依然淡定地回答。
”可是我现在是在车里面,根本扔不到那玩意儿,“朱浩然边说边从车座下拉出一个黑色皮箱,打开一看,清一色的巴西造M4式手榴弹,又补充了一句,“还有M4式的引信时间是4.5秒,飞机里面的人有足够的时间把它踹出来。”
“那是你的事情。”坐在前面的年轻男子依旧是同一个语调,虽然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但却有一种慑服力,让人不敢违逆。
朱浩然的眉毛锁得越来越紧,又忽然一下释开了,歪了歪脑袋,“OK,你吩咐,我照办。”
直接将手榴弹叼在嘴巴上,朱浩然用手扳住左边车窗上的车盖将自己凌空撑了起来,接着以一个体操运动员的姿势,双脚笔直前伸,与前弯的头部形成几乎零度夹角,将自己整个人从半米见方的狭小车窗中甩了出去,强大的柔韧性与臂力显露无疑。朱浩然打算的着地点是帕加尼的车顶,但几乎就在朱浩然向上翻的同时,一直跟在后面直升机上的狙击手已经扣动扳机。没有任何停顿,朱浩然左脚在车顶上轻点借力,身子在空中翻转了一圈直接向另一侧扑去,而就在他左脚刚离开的瞬间,之前借力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巴雷特造成的极深的弹孔。
往车子另一边落下去的朱浩然及时的抓住了右边车窗边缘,以与之前同样的姿势窜进了车内。
“他爸爸的,反应要不要这么快,狙击手了不起啊。”朱浩然吐出嘴里的手榴弹柄,向后面竖了竖中指。刚才的一切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只要朱浩然动作慢了一拍,那颗子弹就会贯穿他的身体。而前面那个男人却连头都没回,不知道是对朱浩然的性命毫不关心,还是对于朱浩然的实力有充分的自信。
“看来这次不出点汗是不行了。“朱浩然伸展了一下肩膀,开始了他的精彩表演。
直升机上端着狙抢的警察以机械般的精密运作抬起漆黑的枪管,拉开机簧,听着一颗子弹滑入弹仓的清脆声音,枪口锁死在帕加尼的两扇后车窗,手有些微微颤抖,作为武装部队的精英而被选入这次行动的他带着紧张和兴奋,只要击毙车里面的随便一人,随之而来的将是连升和财富。忽然从帕加尼的车窗内又跃出一个身影,狙击手毫不犹豫的开枪射击,然而和刚才一样的景象再次出现,那个身影凭借远超常人的速度和反应躲掉了子弹而后逃进了另一边的车窗。就像是电影的回放,同样的事情在接下来发生了数次,车里面的那个人不断从车里面飞跃而出,只不过每次都毫无规律地从两扇窗户的任意一扇出现,每一次狙击手都追不上他的节奏,一次又一次打在车顶上,对方那种灵巧的动作让他不敢相信他是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子上做到的,只要有一点点的失误对方就将摔下车子必死无疑,而狙击手就在等这一点失误,数次的失败已经让他有些懊恼了。
帕加尼内,一直专注于开车没发出过声音的第三个男人回头看了看刚窜进车里的朱浩然,“喂,要表演杂技去马戏团,你再不解决后面那个狙击手,我的车就要被打得成蜂窝煤了。“开车的男人有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刘海过眉,带着带着刀削般立体精致的五官,德国血统赋予他的蓝色眸子让他更具吸引力,但却操着一口流利的BJ普通话。
“闭嘴你个红毛,帮我个忙。“朱浩然选了两个手榴弹的同时也不忘口头反击。
后面的狙击手此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于面前的车子,必须要比对方更快,他这样想着,敏锐地发现了帕加尼左窗边缘出现的几根手指头,这是每一次对方要出来之前的必须动作—掰住车窗发力,在狙击手的意识下命令开枪之前他的手已经扣动扳机,这是人在高度紧张和不断自我催眠后的情况,因为太想射中对方了,所以手部存储了相关的记忆在一有情况发生的时候就进行自主行动,这样能大大减少反应时间。但是,他仍然没有击中,因为根本没有人出来。紧接着从右窗口飞翻上来一个人影,正是朱浩然,这次朱浩然借着狙击手打偏的时间稳稳地落在了车顶,而狙击手同样以极快的反应再次瞄准车顶上的朱浩然,旋转着的子弹径直爆裂而出,但毕竟慢了一步。如果没有亲眼看见,没有人会相信人类会有如此快的速度,朱浩然在着地的瞬间向上方纵身一跃,一米多的高度让他在躲掉子弹的同时也离直升机从未有过的近,双手往前一抖,两颗冒着黑烟手榴弹从朱浩然手中飞出,在刚进入机门的瞬间爆炸,没有给里面的人任何反抗的机会。伴随着剧烈的响声,浓烟带着火光四处弥漫,无数钢铁碎片跌落,朱浩然落回车顶,完美的落幕。“谢了,红毛。“朱浩然拍了拍车顶笑道,毫无疑问之前出现在左窗的手是红发男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狙击手的注意,而还在车内的时候朱浩然就已经将手榴弹拉开了,精准地计算好了时间确保手榴弹能准时爆炸。
“再叫我红毛我就废了你。”红发男子说着猛踩油门,帕加尼甩出了极致速度。还留在车顶的朱浩然一下子摔躺在了顶上,幸亏抓住了车两旁稳住了身子,但迎面吹来的如刀刺般的风刮在脸上,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喂,不叫就不叫,要不要这么认真啊。”朱浩然慌乱地喊叫,但帕加尼的速度没有丝毫慢下来。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姿势适应了风向,往前一看,朱浩然才知道,红发男子的加速并不是因为自己说的话。
就在帕加尼的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十几辆并列行驶的警察,而且这十几辆警车正紧紧挨着面朝帕加尼驶来。“怎么样,这是要对撞么?”朱浩然心里这样想,却仍然不懂红发男子的做法。
本就只有二十来米宽的大桥,如今被驶来的警车牢牢占据,只留下些许空隙,连半辆车都不够开过,对撞更是没有丝毫意义,而红发男子就这样控制着帕加尼笔直地向前方看去,看他的方向,是朝着前面警车的中部开去,看样子他是想凭高速从警车中部的空隙硬撞过去。
前面的车内的警察明显已经发现了红发男子的目的,十几辆警车逐渐朝中间靠拢,车与车之间的距离保持在最小值,使得帕加尼能钻的空子极小,就算是硬撞也过不过去。
两方的距离越来越短,眼看着就要撞上了,千钧一发之际,红发男子猛打方向盘,帕加尼几乎是贴着前面的警车向右滑行的,整个车身由于快速转向而向左倾斜,右边轮胎腾空,车顶的朱浩然狠狠抱着两侧才不至于滑落。红发男子驾驶着车子往右开去,大桥右边因为警车刚才向中靠拢而腾出了更多的空间,虽然仍不能容纳一整辆车子的宽度,但倾斜着的帕加尼却可以勉强通过。右边的车身逐渐下落到竖起的桥栏上,帕加尼的车地距离很小,正常行驶的时候车身就离地面不过几公分,尤其当现在这种时候,深红色的车体被右边的桥栏刮得起了火花,大量油漆被刮落。
“我的Pagani啊。”车内的红发男子满脸心疼,看着眼泪都要出来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垫在车下使他的车子免受磨损。
“等逃出去了,我送你一辆兰博基尼。“旁边的黑衣男子罕见地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听了这话,红发男子的脸色才有些好转。
对面十几辆警车内的警察都看呆了,谁都没想到这样的阻击都被对方逃过了,也只能怪帕加尼的驾驶者太会耍心眼,声东击西。
“Yeah,红......不是,绯世,玩的漂亮。”朱浩然兴奋地握拳捶着车顶,但笑容马上就凝固了,面前的景象让一个使他难以接受的想法浮现在他心里:这次绝对逃不出去了。
如果十几辆车的阻拦算让人绝望的话,当看到数十辆警车纵横停着加上无数带着防盾端着枪的警察组成一张黑压压的罗网阻挡在前面,一眼望去除了制服还是制服,耳朵里能听到的除了警笛声还是警笛声,几十把金伯转轮手枪和卡宾枪对着帕加尼,就像一名久经沙场的武士,当面前摆着数万人的大阵,无数的弓箭对着自己,真的很难再升起求生的欲望,因为可能性为零。
起风了,墨色的卷云层从北边俯冲过来,夏日的余辉射向那点琐碎的云层上。那些支离破碎的云朵似乎是地图中几个被涂上鲜艳颜色的岛屿,又好像在蔚蓝的大海上金色或红色的浪花在翻滚跳跃,又好像少女金色卷发,飘逸高贵,让人啧啧称奇。
“怎么说,要停车么?”夏绯世握着方向盘的手此时也有了颤抖,俊美的脸庞已经变得煞白,其实早该想到的,警方也知道光是那十几辆车根本挡不住自己,唯一的目的就是,引诱自己突破,然后前后夹击。身边的黑衣男子没有回答,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忽然他左手抽出腰间的柯尔特一枪打在了帕加尼的挡风玻璃上。因为高车速,锋利玻璃碎屑朝着夏绯世和黑衣男子的脸上飞去,在他们脸上刻出了道道血痕。夏绯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但脚依然踩在油门上,因为他旁边的男人没有叫他停下。
“刹车。”就在离对面的早已摆开阵势警方还剩几米的时候,黑衣男子猛然喊道。
疾行的帕加尼的轮胎在零点几秒内停止了转动滑行出去,夏绯世几乎在黑衣男子话音未落的时候就踩了刹车。紧接着两道身影从车内“飞“出,那是实实在在的飞。一个是车顶的朱浩然,由于惯性整个人跌了出去,直接滚进了警察群中,另一个就是黑衣男子,在帕加尼停下车轮的同时,通过被打破的挡风玻璃跃出了帕加尼如利箭一样射出,横着身子,像是一只从高空俯击下来的鹰,借着惯性,他的速度达到了极致甚至远超之前的朱浩然,右臂紧贴着的一把黑色猎刀在空气中划出优美弧线的同时发出刺耳的啸声。
猎刀毫无阻碍地劈开了一扇美国警方所谓的坚强防盾,黑衣男人一把揪住后面藏着的警察,顺势将刀架在了他脖子上。根据他对美国人的了解,每一个美国人都十分珍惜自己或者他人的生命,尤其是警务人员,不像中国大陆的警察经常有殉职的事情发生,美国警方会想尽办法制定完善的计划来减少人员伤亡,一旦有人员死亡,政府就会立马出面道歉声明,以彰显对人权的尊重。再加上,黑衣男子瞅了瞅被自己挟持的警察的肩膀,之前在车上就已经观察到这银色老鹰徽章,表明是副总监司的职位,看来由于想要抢功,这样的高职都站到前线来了,这更增加了黑衣男子的信心,那些警察绝对不会开枪。
果然,虽然黑压压的大片警察不断地向他靠拢,各种各样的枪械也在瞄准他的脑袋,但没有人轻易开枪。正当他想着接下来怎么脱身的时候,枪声骤起,黑衣男子的左肩被不知哪个方向飞来的一枚05英寸口径的子弹打中,瞬间开出了鲜艳的血花,男人被子弹强大的力道震得后退了几步,然而这一切并没有结束,一发又一发的子弹透过人群打在了黑衣男子的身上,这一切显然不在警方的控制范围之内,因为可以看到基本上所有的警察脸上都带着迷茫疑惑的表情,搜寻着子弹的来源。黑衣男子被带得几乎仰面倒地,黑色的汗衫被血染得愈加浓郁,顾不得身体的剧痛和麻痹,他用了最后的力气一脚踹在那个副总监司的背上,借势向后面反转过去,跳下了桥,桥下是冲击着的汹涌的海水,如同蓝色巨兽,向黑衣男子张开了嘴巴,毫无疑问地吞噬了他,溅起了数丈的海水。
咸涩的海水像是成群的无孔不入的蚂蚁,从黑衣男子的嘴巴鼻子中渗入进去,侵蚀着他的思维,脑袋越来越沉重,恍惚间,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桥上的人群中挤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笔挺的西装,早已苍白却梳得整整齐齐油光发亮的头发,他看到那个人握着冲锋枪疯了似的朝海面开枪,子弹划过自己的手,脚,但一切在海水里都显得不那么痛了,甚至没有了感觉,黑衣男子的眼皮渐渐下垂。好像回到了刚来美国不久的时候,自己也曾这样无助的沉没在海水中,周围是永恒的寂静,仿佛另外的世界,他的脑子里只出现了一个名字,但却没有能力喊出来。
“果然,我还是原来那个懦弱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