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伟一家过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他的南方媳妇果然跟妈妈所说,白白胖胖的,一见之下,我没来由的想起了关大妈的理论,偷偷瞄了一眼,确实屁股够大,无怪乎生了个儿子。关伟比四年前瘦了一些,但是要白的多,可能是带了点儿南方人的味儿,见了我先是憨憨地笑,然后朝我伸出了手。
“好吗?”他这么问我,语气干脆利索。
我一怔,他连嗓音都有些南方味了。我将他们一家让进屋里坐下,关伟立刻让他的儿子叫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桃子不用我们说,先自己喊了伯伯好,阿姨好。倒是关伟的儿子有些腼腆,躲在******身后死活不肯出来。关伟有些尴尬,一把将儿子拉出来,呵斥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连叫人都不懂,看看小妹妹多么懂礼貌!”关伟的媳妇坐在一边看着笑。
“别吓唬孩子,他才多大点儿呀。”我母亲赶紧过去说,将两个孩子哄去了院子。
“听我婶子说,你辞职后开了自己的公司,干得挺好?”关伟问我。
“是啊,干得马马乎乎。”
“买了车,外面的那两辆?”
我点点头。关伟立刻回身冲他媳妇道:“瞅见了吗,我就说他不是省油的灯吧,打小就有一套!”说完哈哈大笑。
他媳妇抿着嘴点头,关伟冲我眨了眨眼。
“你是不是跟你媳妇说我什么坏话了?”我笑问。
“坏话倒没怎么说,就说小时候,你老欺负他。”关伟的媳妇一点儿也不见外。
我们相视哈哈大笑。
关伟总让我找不到他以前的影子,可是我很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他们夫妻只坐了一会儿,很快要走。我心里有句话一直想问问关伟,却没找着机会。送他们到门外,桃子正和他们的儿子玩儿得不亦乐乎,两个孩子只一会的工夫就玩熟了,正在追着小鸡崽子们满院子跑。看见他们要走,桃子有些不乐意,扭扭捏捏地拽拽我的手,表示留他们吃饭的意思。关伟低下身笑着安慰她,说吃过饭再过来玩儿,她才红着脸,依依不舍地放他们走了。
送到院外,我和关伟互相看看,同时张口:“那……”
“你先说。”他笑笑。
我瞅着他媳妇走远了,笑道:“我是想问问,关大妈的话你明白了吗?”
他没有回答,看着走远的俩母子,想了一会儿,道:“我也正想问你呢。”又道:“其实不用问。”
他说完,冲冷芝点点头,走了。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从巷口一闪而没,直觉得恍若隔世一样。冷芝靠过来问我:“这个人挺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笑了笑,没理她。她又问:“你们刚才鬼鬼祟祟地说什么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们在说你的屁股没有人家媳妇的大。”
“呸!”
冷芝冲我翻出一个白眼后,一甩手进屋。
吃完午饭,我先走一步去了公司。两个客户的精神很愉快,想是昨晚休息得都挺好。他们已经知道了今天是我母亲的生日,看见我连声道贺,并表示事先不知道,也没有准备贺礼。我当然明白,他们不过是客套的话而已,再说人家又是客户。
合同很顺利的签了,我松了口气,应该感谢猴头,这里有他的功劳。
送走客户,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我无心再做其他,一心赶着回家。汽车驶上外环线的时候,猴头给我打电话,问我事情是否顺利。我回说很顺利,并表示谢谢他。他在那头又是一阵破锣般嘶哑的笑,笑完却一本正经地说:
“今天你家老太太六十大寿,原本是想送个礼的,知道婶子看我烦,就没敢过去。这点儿小忙就当是给她拜寿了。”
“我靠,有你这么拜寿的吗?”我苦笑不得。
他又是一阵笑,嘴巴吧嗒着,使我怀疑他怀里是不是搂着哪个小姑娘呢。
“悠着点儿,你!”我立刻道他:“小心我告诉燕子。”
猴头现在正在计划跟燕子结婚。
“屁!你问问她,我怕不怕?”猴头不屑地道:“她现在就在我怀里呢,你要不要跟她说说?哈哈。”
电话里传来一阵得意地笑。
我无奈地摇头。
回到家里,冷芝已经和桃子吃过饭了,她正在卫生间洗衣服,看见我回来,连个招呼都不打,我知道她气我昨晚自己先跑到母亲那里,没有等她们娘俩,也不介意。倒是小桃子让我奇怪,她每次看见我回来,都要跑过来让我抱的,这次竟然没有见到。
“桃子呢?”我问冷芝。
“不会自己找!”冷芝很没好声气,白了我一眼。
我打开卧室的门,小桃子正慌里慌张的掩饰着藏什么东西。看见我过来,讨好地叫了一声“爸爸”。她哪里瞒得了我的火眼金晶。
“又捣蛋了,”我假装发现了,“快点从实招来,小心我告诉你妈。”
桃子比较怕冷芝,看我这么说,委屈地道:“是它不听话,不是我。”
她指了指地毯。
我奇怪地很,顺着她的手指,看到地毯上摊开一张报纸,捡起来,才看见报纸下面一堆黑糊糊的什么东西,有些臭。
“什么东西?”我问她。
“你先答应不跟妈妈说,我才告诉你!”小桃子一贯的作风。
“好,我不说。”
“小鸡的便便!”桃子回答。
“小鸡?”
桃子将衣柜底层的抽屉打开让我看,瞅瞅门,又趴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道:“别告诉妈妈,我从奶奶家抓来的,说好了要送给豆豆呢!”
一只小鸡崽子正趴在冷芝的一堆内衣上打盹儿,一看见抽屉打开,猛地跳出来,喳喳叫着跑去了外面。衣服上也留着一摊鸡粪。
“你都喂它吃什么东西了,怎么这么臭?”我皱了皱眉头,随手又将抽屉推上。
“奶奶的生日蛋糕。”
我又好气又好笑,呵斥她:“看你妈不打你屁股。奶奶知道你抱了小鸡回家吗?”
桃子摇了摇小脑袋,可怜巴巴地看我。
冷芝在卫生间大叫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她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冲过去,看见她瞪大了眼睛盯着地上叽叽喳喳叫得正欢的小鸡崽子,一脸恐惧。
“哪里弄来的,吓死我了。”看见我,她这么说。
我遵守了答应小桃子不告诉冷芝的诺言,没有告诉冷芝实话,只说可能是母亲家的小鸡趁她没有注意,自己跳到车里,又跟着进了屋。
“是这样?”冷芝怀疑地看我。
“是这样,”我点点头,“绝对是!”
“怪不得临走的时候,妈说丢了一只鸡崽子呢。”她表示相信了,让我一阵好笑。
我应该感谢父母,含辛茹苦,生我并养育我成人;我应该感谢冷芝,她能不记前嫌,再一次接纳了我,让我在而立之年真切地体验到了生活的美好,尽管其间也颇费了一些周折;我也应该感谢大嘴婆,她在我的婚姻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使我终于回头,勇敢地面对挫折,执着地追求幸福;我也应该感谢关大妈以及关伟一家,在他们周围发生的一切,是让人那么的感激;我还应该感谢我的小桃子,她的出现,给我的生命,增添了无限的活力和新生的元素……也许,我也应该感谢那一片粉红色的天空,它让我明白了我们的生命中,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又是看似美丽而实则是永远不可企及的。
夜色,平静如水。依窗而坐,泡一壶香茗,我甚至能够感受到远方的万家灯火里,那些安宁的呼吸。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值得我们去珍惜的,无论成与败、得与失,我想,哪怕是用生命去维护她呢?
冷芝正在收拾着要睡觉了,她的头发盘在头顶,显得那么的贤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不禁有些痴迷。正想得出神,冷芝突然大叫一声停住手,拎着被小鸡崽子弄脏的内衣,回身瞪着我,气急败坏地道:
“桃子呢?我要打她的小屁股!”
桃子在我身后“咯咯”笑道:“爸爸,爸爸,别说我藏在这里!”(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