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新的一年。又开始上班了,我回到了厂里,发现还是老样子,不管是人还是事。我有点真正的喜欢上这个厂了,我觉得,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和善,就连曾经让我讨厌的某些领导们,都主动向我打招呼问好,恭喜我新年快乐,心想事成!也是,又有什么事值得我们不痛快的呢?
就好像一切事都没有发生过,大嘴婆的脸色比往年新鲜了许多,简直都赶上小姑娘了!她一如往昔的跟我们开着半荤不素的玩笑,比平时更加放肆的哈哈大笑。看到她的样子,我很欣慰,我觉得人们其实很容易遗忘,而一旦遗忘掉了那些不开心的事,生活也就变得更加美好!谁都没有权利阻止她去寻找快乐,我知道,现在的大嘴婆,真的需要去享受生活了,她曾经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唯一让我感觉不安的是冷芝。再次见到她之前,我曾经设计了无数的方案,为着是如何跟她面对。每一种假设都想到了,可每一种方案都让我无所适从。直至我们真的面对的时候,我怎么也想象不到,她突然主动地跟我说了一句话。她从过道里走来,迎着朝阳,脸若红霞,看见我,停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直冲着我,说:“新年快乐啊!”
所有的方案都成了泡影,我僵硬地站在当地,宛如一尊雕塑。她走了过去,长发在背后一晃一晃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远……
无论如何,我决定辞职了。
我拟好了辞职报告,迟迟没有递出去。我在心里感觉到一点儿犹豫,但是为什么,我却找不到原因。我也曾经想着跟大嘴婆商量一下,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好。我怕她会问我为什么,因为这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离开,为什么离开,离开后去哪里,我还没有想好。
细心的大嘴婆想必已经看出了什么,只是没有跟我点明。
阳春三月的一个周末,大嘴婆邀我去家里吃饭。我去的时候,丁老头已经在座,俨然一家之主的样子,正在跟李乐说话;两个人跟亲爷俩一样,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哈哈大笑着;大嘴婆一边忙活着炒菜,一边不时地插上一句什么话,引得三个人更加笑开了锅。看见我进来,丁老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朝他眨了眨眼,他笑红了脸。我进卫生间洗手,看到晾了一绳子的丁老头的衣服,出来后,大嘴婆的脸也红了。
我在心里愉快地告诉自己:这是个快乐的一家,满足的一家。我就感觉回到了家里一样。
我喝了很多酒,说话有点儿不利索。我一个劲儿得拍着丁老头的肩膀笑,笑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大嘴婆呵斥我,说我不能再喝了,并伸手将我的杯子收了起来。我争辩着说没有多,我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多喝了一点又有什么呢?”
说完了我呜呜地哭,搂着李乐的脖子。李乐被我搂得喘不过气,从我怀里挣出来,跟大嘴婆说:“妈,小东叔叔喝醉了怎么哭呀?”
第二天一早,大嘴婆将我从沙发里拽起来,递过来一杯热牛奶,说我说了一晚上胡话,然后问现在是不是感觉清醒了。我点点头。她坐到我身边,叹了口气,然后扶正我的脸,说:“你瘦了好多。”
我不言语,我等她说,我知道她有话想说。果然,她又看看我,低下头道:“有一件事,冷芝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想还是应该让你知道。”她停了一下,又叹了口气:“她怀孕了。”
四月,应该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宝贝一头撞在了外环路的路基上,车头粉碎,虽然我喝了不少酒,却奇怪的没有受伤,甚至连点儿外皮儿都没有擦破。但是宝贝已经彻底得不成样子了,我懒得去修,几乎以处理垃圾的价钱,将它卖给了一个收破烂的老头。老头一边围着它转,一边还说着:“可惜,可惜这好车了!”
那段时间,我总是想起关伟临走前说过的那番话。想归想,可是总也想不通。
严丽萍在春节以后一直没有跟我见面,我也没有再找她。也许她也像我一样,觉得见面很困难,但也许她忙于毕业分配的事。
“其实已经没有分配那一说了,”有一天,她突然打电话问我:“不过我找过北京的一家公司,他们回复说打算让我过去。我现在还没有决定,你说我去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征求我的意见,我只是告诉她如果是我,我会去的。
“可是,哪里有那么简单呢?”她说。
“有些事原本就是被我们想的太复杂了。”我说。
她在那头沉默了半晌,幽幽地叹出一口长气:“也许你说的对。”等了一会儿,我几乎怀疑她挂掉了电话,可是又听见她突然问:“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想让我留下吗?”
我想到了关伟说的那番话,就说:“有时候,我们要学会追求,更多的时候,我们要学会放弃。”其实还有一句,但是我没有说,我怕她会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接着问:“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再见!”
时间过得真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天已经大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细雨已经停了。我听到母亲开门走出来,脚步经过窗前,径直到了鸡栏边上:“一连两天的雨,将小鸡崽子们都憋坏了。”母亲自言自语地说着,打开了鸡舍,一边咕咕地叫唤着吆喝道:“快起来,太阳出来了。”我一阵好笑,母亲还是喜欢跟鸡说话呢,好像它们真的能听明白似的。
尽管乱糟糟地想了一宿,却一点儿倦意也没有,我从窗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了出去。太阳果然出来了,红彤彤的,耀眼。
八点半,冷芝带着我们的小女儿桃子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围着这个小村子转了一圈了。桃子看见我,仿佛多少年没见似的,喊着“爸爸、爸爸“地跑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脖子亲了一口。我一立起身,她就吊在了我的脖子上。
“乖宝贝,问爷爷奶奶好了吗?”我拿胡子扎了扎她的小脸蛋儿,问。
“问了,问了。”她一撅小嘴,然后附过来在我耳边小声告密:“妈妈说要我拔你的胡子呢!”
“为什么呢?”我亦小声的问。
“妈妈说你不等我们,自己先跑来看爷爷奶奶。”她说完,紧张地四下里找冷芝。
我哈哈大笑,压低声音说:“不拔胡子,爸爸带你吃麦当劳,好不好?”
“好好,好。”桃子高兴地挥动小手,又亲了我一口。
冷芝从屋里出来,笑骂桃子是个小叛徒。桃子淘气地冲她伸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