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芝原谅了我,并主动地将过错拉到自己的身上。她原谅我的时候语气诚恳而温柔,向我认错的时候羞赧但肯定,然后她拉着我的胳膊和我并肩坐在床沿,像一切柔顺的女人一样跟我聊天。这让我既感到愉快又觉着新奇,我重新打量她,用一种温存的探究的眼光。她错误地以为我这是对她的欣赏,立刻垂下了眼帘,妩媚地怪我,“瞧你,这样看人家!”
此时的冷芝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傲慢,整个儿是一副母老虎撒娇的样子。看着她,我甚觉好笑,强忍住不使自己笑出声来,可是我脸上的皮肉却怎么也无法停止向四周荡漾开的趋势了。我胡乱说了些肉麻的情话。
她愉快起来,要我陪她吃饭,语气刻意地娇嗔,“我为你生了一天气,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你得赔给我。”说着,站起来拉我的手。
“好,我赔你!”我感觉很好笑。
她出门去喊钱云,钱云进来时脸上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扫了我一样,好像谁欠她多少钱似的,我怀疑是因为我刚才的话得罪了她,赶紧奉承她,“钱云,跟我们一块儿吃点儿东西去?”
“我可不做电灯炮,”她鼓着腮帮子说,看了一眼冷芝,“没有那个福分!”
冷芝很尴尬,将我拉到门外,示意我等一会儿,关上门唧咕了半天。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我发现钱云笑逐言开了。
我们俩尽释前嫌,所以胃口都很好,冷芝吃得尤其香,可见是真的饿坏了,这让我觉得确实有点儿对不住她。我不断地给她夹菜,以图弥补我对她的歉疚。开始她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担心地往四周看有没有熟人,等确认没有别人注意我们后,也就坦然地接受了我的关照。她吃饱了,孩子似的夸张地说:“好饱,这一顿吃了一天的饭。”
“真的饱了?不再吃点?”我问。
“嘴巴还想吃,只是肚子已经圆鼓鼓的了,实在盛不下了。”她拍着肚子说:“再吃都成孕妇了。嘻嘻。”
“让我摸摸。”我伸手,被她一把打掉。
“讨厌!”
她冲我翻个白眼,让我惊讶地发现这个简单的动作在她的运用下竟然能够展示如此之多层的意思,有时是厌恶,有时是喜欢,有时是妩媚,有时是撒娇……就好像她的所有的内心情感都必须要通过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才能宣泄出来,否则就失去了表达感情的能力。就在我这么想得出神时,她紧接着又发过来一个,这是在表示埋怨,她同时说:“呆子,楞什么神,走了!”
我结了帐,跟她走到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个路段没有灯,四下里黑黢黢的。她紧紧地拉着我的胳膊,可能有点儿害怕。我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九点,拥着她的腰问:“回去吗?”
“不回去上哪儿?”她这么说。
“现在回去干嘛?”
“睡觉呗,还能干嘛?”她说完又好象无意似的加了一句,“又没有人陪!”
“不是有我陪你吗?”
“你陪我又能干什么?”
我将她拉到怀里搂着,咬着她的耳朵坏笑着说:“你想干什么我就陪你干什么,包你满意。”
“滚。”
她突然将我推开,扭身自各儿走了,头也不回。我楞了一下,想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这小妞真是莫名其妙。
“你走不走?”她在远处停下来喊我。
我有点生气,没有回答,就听见她的脚步在漆黑的路面上“噔噔”地远去。等了一会儿,脚步声完全听不到了,我开始担心,赶紧骑车追过去,很快,她在车灯里出现了。我故意不管她,在她后面慢慢地骑,让车灯照着她。她也不回头,一直走到女工宿舍的楼下。我满以为她会停住的,我想如果她认错我就立刻原谅她,不想她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连一丝停顿的迹象都没有,我从窗户里看见她没事人儿似的跟钱云嬉笑着说话,气不打一处上来,调转车头就走了。
我随后去了网吧,在那里待到夜里十二点。
现在回忆那时我的生活,觉得很不可思议,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得那么股子劲头,使我就像永远不知道疲倦似的一台机器,难以停住。我每天白天去上班,下了班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做各种各样的令当时的我感觉快乐现在的我感觉困惑的事,很少有在凌晨以前上床睡觉的时候,我不愿意也从来没有尝试着让自己空闲下来,那会让我像等待死亡一样难受。我不知道别的像我那么大的年轻人是否也是这样,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
回到家时,约莫凌晨已经过了,村子沉浸在一片寂静中,而我的摩托车就是在这个时候冲入了寂静。我熄了火,从摩托车上下来,一个黑影突然在离我两步开外的门旁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一丝寒意从心底倏地升起,寒毛倒立。
“谁?”我惊问那黑影。
“小东,”黑影哆嗦了一下,那样子比我还害怕,“我是关伟。”
“你******。”我松了口气,觉着体温慢慢地回升了,“干什么呢你,跟个死人似的蹲这儿吓唬人?”
“我等你嘛。”关伟好像还很委屈。
“什么事?你妈死了怎么着,非得半夜找我?”我掏钥匙开门。
“不是我妈死了,是她让我来问问那个事儿怎么样了。”关伟胆怯地往前蹭了半步。
我明白他说的是跟冷芝见面那事,想起来半边脸还发热呢,这可都是为了他,立时火冒三丈,“你还有脸问?都是因为你,你个废物!”
关伟不敢说话,傻楞楞地站着。
“还站着干么?还不回去睡觉,等我踹你怎么着?”我打开门锁,回头骂。
“那我回去怎么跟我妈说?她说问不着结果不让我回去睡觉!”
“实话实说。”
“我不敢,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不能生气。”
“她生什么气?我让那****打了,她应该高兴才是,她会生什么气?”
“我不敢。”
“****的你,”我真火了,一把拽住他,扬起手就想要揍他,“不会编个瞎话呀,你上了那么多年的学,读了一屁股书,都弄到狗肚子里去了?”
关伟吓得捂住了脸,蹲在当地不敢言语。
看到他这副熊样,觉着好笑,气也消了,放下手客气地说:“你就说跟她谈得挺好,女的很满意,很喜欢你。”
“这么说行吗?”
“没错,”我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滚吧!”
“就这么说?”关伟迟疑地站起了,揉着屁股,慢慢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头不确定地问我。
“就这么说。”
他终于慢慢地抬脚,犹犹豫豫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