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浣府的时候,外面的暴雨早就停了,而曾经风光无限的浣府,已经被离火吞噬得连灰烬都没有留下,我连已经出嫁了的三个“姐姐”都没有放过,从此这个世界上再无“浣”姓。
灭了浣氏一族,也算是了结了我的一桩心事,至于令一桩心事,怕是我有生之年都无法了结的了,殇,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可以放心得离开了......
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当年偷偷跑来修习血禁术的悬崖绝壁,轻点脚步跳上云端,云端之上的花海依然长开不败,可是我却再也没有当年躺在花丛中看书的心情了......
“幻辰!”我听到有人呼喊我的名字,脑中蓦然又想起慕容淩汐撕心裂肺地呼喊我的名字,还有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我使劲地摇了摇头,试图把那副画面从脑海里丢出去,但我知道除非是把脑袋一起丢出去,否则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副画面......
“可追上你了,快、快跟我走!”清甜的女声再次传来,我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云端的莫雪柔,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拉着我就要走。
“雪柔?你怎么在这?出什么事了吗?”看到她的第一反应我除了诧异还是诧异。
“出大事了!我也说不清楚,快用传送咒回仙音林!”莫雪柔火急火燎地拉着我,她是莫家的白巫师,唯一精通的只有白巫术,平常她就算要来也应该去找殇啊,难道殇......?
不敢再多想,我忙施用传送咒回到了那个成为我永世梦魇般的地方。
莫雪柔抬手念起了咒语,原本空无一物的大树下立刻出现了两个赤体裸身的人,我本能地闭上眼睛扭过头去,却在暴雨过后的森林中嗅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瞬间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我赶紧睁开眼睛看向那两个人,却见殇浑身是血呆滞无神地靠在树下,再看向一旁已经倒在了血泊里的慕容淩汐,她的身体破碎得不成样子,或许现在应该说是尸体更为恰当些......
我愣了一下,随即解开我的外衣披在了殇身上,殇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在殇旁边坐下,伸出手臂环抱住了殇,殇难得地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看着殇微微颤抖的肩膀,我知道,他哭了......
莫雪柔用眼神跟我求助,询问我该怎么办,我一边轻轻地拍着殇的后背,就像曾经我扑到殇怀里哭泣时,殇安慰我那样安慰他,一边在脑海里飞速地思考着该怎么办,慕容国虽然亡了,但是对于慕容淩汐的死,慕容靖天肯定不会不予追究,我没有和慕容靖天交过手,不清楚慕容靖天的实力,殇的实力虽然是略胜陌琳一筹的,但是以殇现在这个状态,再加上和陆叠影半斤八两的我和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的莫雪柔,若是真起了冲突,我们的打赢他们的几率不大。想来殇也是不愿再在仙音居触景伤情了,那他大可和莫雪柔回莫家去,可若是瞒住这件事,那再也回不去的慕容淩汐又该作何解释呢?
“雪柔,你先带殇回家吧......”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既能保全殇又能给慕容家一个交代。
“嗯......”莫雪柔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伸手过来想扶起缩在我怀里的殇。
殇却完全没有松开我的意思,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襟,换做是平常殇不愿意离开我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而此时此刻,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走吧,殇,先和雪柔回你们家乡吧......”我微笑着理了理殇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不许你为我顶罪!”殇猛地从我的怀里抬起头来,沾染了血污的苍白面孔上写满了坚定。
看着殇血红色的眸子宣告主权般霸气地注视着我,我只觉得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我不知道殇是怎么看穿我的想法的,我的确是打算带着慕容淩汐的尸体去向慕容家赔罪的,我有些慌乱地笑笑,“怎么会呢?殇,你和雪柔先走,我把这里处理下......”
“辰!别狡辩了,你骗不了我的......”殇目光如炬,顿了顿又转头对莫雪柔嘱咐起来,“雪柔,你带辰回寨子,长老要是过问就说是我的意思......”
“殇!我不走!”
“殇哥哥!不可以!”
我和莫雪柔几乎是同时发出了抗议,殇瞪了我俩一眼,严声厉色道:“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两个都给我乖乖回家去!”
我和莫雪柔交换了一个眼色,她的神情告诉我,我们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说时迟那时快,我利用殇对我俩的信任飞快地给殇下了一记沉睡咒,以殇现在身心俱疲的状态,最算不能有正常的十二个时辰有效期,但是到我去抵完罪也是绰绰有余了。
我把昏睡过去的殇扶给莫雪柔,嘱咐她照顾好殇,之后便用玄冰咒先冰冻起了慕容淩汐破碎的尸体,然后施用缩骨咒把她的尸身存在了莫雪柔递来的小药匣里。
最后回眼看一次殇,我竟发现莫雪柔的眼角有些湿润,我轻笑着跟她道别,她却哭着跟我说对不起,我没有多想,以为她只是因为事情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觉得对不起我......
我还没有走回仙音居,就碰上了陆叠影和陌琳,陆叠影二话没说,直接跟我动起手来,嚷嚷着要我交出慕容淩汐,我懒得反抗,却惊异于我还没去认罪,他们就知道我带走了慕容淩汐,听陆叠影话里的意思的确是这样的。
我被押回了仙音居,慕容靖天亲自审问我,问我是否是我掳走了慕容淩汐,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慕容淩汐是被我掳走的,但是没有区别,我本来就是回来抵慕容淩汐之事的罪的,他们说是掳走便是掳走吧,我供认不讳,也懒得争辩了......
陆叠影质问我把慕容淩汐带哪去了,我只能回答说无可奉告,之后便被吊起来等待处决......
等待处决的时间,我是安心并且幸福的,至少我能真正为殇做点什么了,四年前你救赎了孤苦无依的我,现在换我来拯救你了,殇,“巫山云”三个字,或许不是“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寓意,而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意思,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皆因君......你总是笑我不通文墨,却不知道你走后我用摄魂术求师问道;你夸赞慕容淩汐才情洋溢,却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一得了空便手不释卷;你曾经说慕容淩汐弹得一手好琴,却不曾听过我专门为你学得横笛......
“幻辰,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皇姐在哪?”慕容靖天自亡国后也没了皇太子的架子,只是以第一人称“我”自居。
“无可奉告......”我有些疲惫,也懒得和他再费口舌。
“殿下,郡主我们可以慢慢找,这个狂徒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陆叠影的情绪很激动,他应该也很喜欢慕容淩汐吧......
慕容靖天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又叹了一口气,方道:“动手吧......”
陆叠影就像是饥饿的猎犬,终于得到了主人的允许,恶狠狠地如同扑向早就盼望已久的食物那般扑向了我。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心里却有一丝不合时宜的幸福感,殇,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我可以是一个既漂亮又有才情的女子,那样的话,说不定,你也会喜欢我了......
“嘶——”利器划破肌肤的声音,我只是出于本能地皱了一下眉,虽然疼痛却并非难以忍受,我能清楚地感觉到生命在随着血液的流逝而流逝......
“混蛋!”熟悉的声音中满是毫不遮掩的愤怒,我睁开眼,看向声音的主人,他着了一身玄色长袍,银白色的长发张扬得随风飘散,苍白的脸颊上一双愤怒得像是要喷出火来的血眸,看到殇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是应该感到喜悦,还是应该感到难过,虽然殇没有抛下我,我很欣喜,可是他回来了,若是让慕容家知道了真相,必定不会放过殇......
不等我多想,刚才狰狞地扑在我身上用飞轮在我脖子上划口子的陆叠影已经飞了出去,而吊着我的绳子也被殇掷出来的血刃轻松割断,一时间来不及御气安稳着地的我就这样被殇牢牢地抱在了怀里,我惊愕地看着今天额外霸气的殇,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对不起,辰......”殇居然也能如此饱含深情地看着我,他一边温柔得说着,一边用溢出血的指尖轻轻地触碰着我脖子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血汐术......
殇轻轻地把我放下,转过头去又恢复了格外霸道的超强气场,“慕容靖天,来做个了断吧!”
“莫血殇!你要以下犯上吗?”一向不喜言语的陌琳护在了慕容靖天身前,怒斥着殇。
“是不是以下犯上我不管,我只知道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幻辰!”我的心跟着殇的这句话猛地颤抖了一下,殇,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伤害到我的只有你......
“莫血殇,幻辰掳走了我皇姐,所以他得偿命!”慕容靖天毫不示弱地从陌琳的身后走上前来。
“慕容郡主不是被人掳走的!”一道清甜的女声传来,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莫雪柔,“郡主她是自己离开的......”莫雪柔便说边走,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朝着慕容靖天的面前走去。
陌琳很负责任地挡在了慕容靖天身前,用不善的眼神盯着莫雪柔。
“你是什么人?竟敢妄言郡主的行踪。”陆叠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一瘸一拐有些滑稽地走到了慕容靖天身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本手记,殿下若是真为郡主着想,便仔细看看这本手记吧!”我有些惊讶于一向软绵胆小的莫雪柔竟也能有如此气场。
慕容靖天没有多言,伸手接过了莫雪柔递过去的手记,我虽好奇那本手记上究竟写了什么内容,竟能让莫雪柔自信地拿来打破这场剑拔弩张,却也只能和众人一样等待着慕容靖天看完。
良久,慕容靖天合上了手记,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殇赶紧拉过我护在身后,我心下一暖,却也知道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于是扯了扯殇的袖子,对他报以安心一笑,但是殇却依然没有给我和慕容靖天接触的机会。
慕容靖天也不在意,径直朝着我的方向作了一揖,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胸有成竹的莫雪柔外都吃了一惊,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皇姐的手记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令幻辰无辜受牵,靖在此向幻辰赔罪......”
此话一出,陆叠影直接暴跳起来,“殿下?!”慕容靖天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
“可是幻辰他自己也承认掳走郡主了啊!”陆叠影依旧想辩解着什么。
“那是因为幻辰和莫血殇感情至深,幻辰误以为是莫血殇掳走了郡主,害怕殿下对莫血殇不利,才冒死顶罪......”莫雪柔一改先前的绵软,一口一个莫血殇,说着竟也不别扭。
“即便是这样,为了一件不确定的事去为好兄弟顶罪,也未免有些牵强吧......”惜字如金的陌琳再次开口质疑。
“如果殿下受了莫须有的罪名,大护法是否也会替殿下顶罪呐?”莫雪柔不答反问,给陌琳下了一个只能往里钻的套。
“这是自然,是我唐突了......”陌琳对着莫雪柔作了一揖以示道歉。
“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慕容殿下可否放人了?”殇依旧维持着他那强大的气场,开口质问慕容靖天。
“此言尚早,我皇姐虽是自愿离去,但仍和幻辰脱不了干系。”慕容靖天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他那招牌狡黠狐狸式的微笑。
“怎么说?”殇看着他,面带不善。
“我皇姐的手记上说她因思慕幻辰,而屡遭拒绝,她自觉没脸再留在这里,才不得不离去的......”这话一出,脸色最难看的当属陆叠影,他气愤地想要再次扑过来,却被陌琳牢牢地按住了。
“那又如何?”殇不屑地看着慕容靖天,脸色也不甚好。
“我皇姐才貌双全,哪点配不上幻辰了?如今因为被幻辰拒绝而无颜见人,才不得不离开仙音居,就算与幻辰没有直接关系,作为导火索的幻辰也难辞其咎。”慕容靖天一副赖皮狐狸样,偏偏语气还慢条斯理,让人没法生气。
“那你想怎样?”殇保持着他简短的言语作风,也不接慕容靖天的话刺。
慕容靖天见殇完全没有要和他辩解的意思,直接斩钉截铁道:“自然是让幻辰娶了我皇姐!”
“不可以!”
“不可能!”
“不行!”
慕容靖天的话音刚落,立马有三个不同的声音反驳,分别是作为当事人的我、被触了霉头一样的殇,还有暴跳起来的陆叠影......
我看了一眼殇,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绷得紧紧的,我心下一暖,慕容淩汐已经是个死人了,他这般应该是为了我吧......
“怎么?幻辰不同意便算了,你们两个有什么好反对的?”慕容靖天脸色青白地怒斥着殇和陆叠影,他这种从小就说一不二的身份,一句话遭到了诸多反对,还能好声好气的才真是奇怪了。
陆叠影赶紧跪下请罪,表示自己只是觉得我配不上慕容淩汐,慕容靖天摆摆手,让他起来,又把目光看向了我和殇。
“殿下,纵使郡主有千般的好,也要讲究个先入为主吧,我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人了......”称慕容靖天一声殿下,已经算是给足了他的面子,这件事过后,我是不是他的护法还尤未可知,用不着自称臣下作践自己。
“噢?不知是哪位佳人,竟能将我的皇姐都比下去?”慕容靖天一脸打趣得看着我,以他赖皮狐狸一般的性格,今天要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恐怕是没完了。
我刚想开口,却被殇抢先了一步,殇毫不示弱地接过话,我离他很近,听得自然也是真真切切的,但是却迟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慕容殿下非要强人所难的话,那便由我来说吧,幻辰是我的人,所以他不可能娶令郡主!”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就连一直以看破今天这场闹剧自居的莫雪柔也为之动容了,而我的惊愕也丝毫不亚于那些人,殇居然承认了,他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我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