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言看样子是早知道有这一出的,打了鸡血似的抽出剑就是打。
这也难不倒我啊。来者不善,刀剑伺候。我漂亮的剑啊,又到了与你并肩作战的时候啊哈哈哈,我在心里嘲笑一阵自己,还是好好对付眼前的人吧。
有些个日子没使剑了,手腕生硬不灵活,但这么久一直提着我的剑,此刻挥舞起来好歹不觉得吃力。稍稍回忆下爹的剑法,我还是很快就找到了熟悉的节奏,转眼间,三个大男人手中的剑就一个一个飞出去了。他们的小臂没有达到控剑的要求,肌肉的形态看得出是一直在训练的,但这离一个好的剑客的水平还是差的挺远的。我瞥了一眼其中那把插进门柱的剑,剑尖已经没进去了。恩,我的腕力还是在的,没给爹丢人。
然而我还是太年轻。
当陵言毫不犹豫的把一个白衣人开膛破肚后,我看到血淋淋的五脏六腑流了一地。我瞬间意识到,这不是在比剑,这是在杀人。我剑剑跟闹着玩儿似的,不过用几个花招让别人刺个空或是羞耻的让剑脱手而出,但他们每一下可都是奔着我的要害来的。我可以让他们没了剑,但他们还会来和我拼近身格斗。这我可不是三个大男人的对手。
我善剑术,但我不善杀人。
看着地上腥红的血,我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脑子里一阵强烈的眩晕。我一个趔趄,却倒在一个白衣人的怀里。
“停。”
简烨的声音从廊道那头过来,尾音拖得很长,仿佛看了一出戏。他从白衣人手里接过我。可怜我发软的双腿承不住我这个体重,都怪平时不忌嘴,从来没觉得身体这么重过,只能无力地倚在这个东海一样深的男人身上。
“应小姐吓坏了吧。”他就贴在我耳边说,呼出的温度烫伤我的小心脏。我对天发誓我要是能有力气抬起我的手,我绝对刮他一大耳巴子。
“陵言,你确定你这个样子是有能力保护她的表现。”
陵言。
我的眼睛是花的,但我还是看清了陵言狰狞的面部表情。他的剑插在地上,他跪着喘气,他的白衣正在被血色浸染。
他抬起头对上我惊恐的目光。那种眼神啊,我从来没在他陵言眼中见过。
不是小时候抢我压岁钱的眼神,不是看到陵礼欺负我时的眼神,不是帮我抄剑谱的眼神,也不是替我挨哥哥板子的眼神。
“陵言!”我突然有了力气,一把挣开简烨的胳膊,向陵言扑过去。但我的右手却紧紧地被简烨扼住,力气大得像是要掐断我的手腕一样。
“不许。”语气严肃,不容商讨的无情。
我徒劳的挣扎着掰了一阵手腕,终于哭了出来。
“你干什么啊?!”一腔酸楚满满的都是被欺负的委屈,两行眼泪毫不掩饰作为一个小女孩的脆弱。
“你放开。”陵言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拔出剑狠狠地盯着简烨,“你这样很小人。”
“恩?”简烨那种不可一世的骄傲就在这一个字里表现得淋漓尽致。满满的嘲讽,挑衅又不屑的笑:“你说什么?”
“你放手。”陵言的气场也不可思议的爆发了。
那一个瞬间,给我留下的印象相当深刻,甚至在此后的很多年里我回忆起来,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
“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说这句话吗?”
“你想怎样?!”我回过头愤愤的说。
“是你想怎样,恩?”简烨松开手上的钳制,调笑般的问我,甚至还毫不在意的理了理我的头发。
我讨厌死这个人了,我对天发誓。
“恩怨是我们两家人的,跟他没有关系。”我看了一眼陵言,他已经受伤了,我不能再让他受到伤害。“有什么事情,我和你聊可以吧。”
“正如我所愿,我只请了应小姐来,好像没请他陵言吧。”
什么啊。
“那你不早说!陵言不进来不就…”我责怪着简烨的莫名其妙。
“早说个屁!”陵言走过来拉住我,“你以为不让我跟着你,我还会让你进来吗?”
“那你是不走了?”简烨直直的盯着陵言。
“怎么不走?莞尔的事处理完我们自然会走。”
“你们?”简烨抬了抬眉头,“这里只能留她不能留你,你若是不走,我只能…”说着简烨给白衣人就要打手势。
“别别别!简烨!”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我留下,让陵言走好吧?”
简烨却反过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你怕他死?”那种嘲笑的语气,让我担心如果我说是他会当着我的面杀了陵言。
我是死不了了,但是陵言他会。
“你什么意思?”陵言不可思议的盯着我,“你怕我死?!我告诉你,你大爷我死不了!用不着你给那孙子求情!”我知道如果他没有受伤,绝对会气得跳起来。毕竟他是骄傲的,毕竟他很要强,毕竟他是陵言啊。
“别理他,”我带着官方的微笑对简烨说,“他欠我二十万金铢我怕他死了没人还。”
简烨笑了:“让他走。”
几个剩下的白衣人让开一条路,让陵言走。
可陵言就定定的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看着我。没有人说话的正厅静得很,外面的知了突然鸣得出奇的大声。我感觉汗水浸湿了我的内衫。
“走啊。”我过去拉了陵言一下,他甩开了我的手。
“快走啊!”我压着声音催他,我怕再等一会儿那个城府深八千里的男人又反悔了,我又拉住他。
他居然反手推了我一掌。我一个趔趄,跌在简烨怀里。
“你让开。”我推开简烨,“怎么哪儿都有你。”
“你走不走?!”我不耐烦的看着陵言,很焦虑很烦躁很闹心。
“应莞尔你他妈什么意思?!”他直直的把手带血的剑指着我的心口。
我的心口。
“我在保护你啊。”我真是莫名其妙了,他怎的如此不可理喻!
“用不着!”他手里的剑一震,剑尖上的血在我的衣襟上染出一片难过的红泪。
简烨静静地伸出手,握住了剑尖。
“你这是干什么?”
“你个小人管不着!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们的事?”陵言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黄河不死心,大难临头依然是心比天大嘴比石头硬。
“你们的事我自然管不着,我今天是依应小姐的,我若是只管我自己的事,只怕应小姐今天便要在这里哭得不依不饶了。”
一听这话,我心里更是慌的没了底。陵言今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无颜再面对陵爷了。
“陵言,”近乎哀求,“我求求你了。”
我无助的神态让陵言无奈了:”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啊。”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啊。”我压低了声音,“我算是看出来了,简烨他就是个变态,不想留人也不直说,来不来就打呀杀的,他杀不了我的,你就放心的回去好不好,我过几日自会回来。”
陵言静静地听我说完,然后无比认真的说:“应莞尔,我爹可交代我了,无论如何要保你周全。你只要说一句来者不善咱们不玩儿了,我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不让他留下你了。”
得,一根筋。
“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是我得让简烨把这个该死的咒给我解了啊。”我不怕空闺万年,可我哥不行。
对啊,我哥也还不知下落呢。
“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嘛搞这么沧桑啊。”我笑着打趣他,但他生气了。
陵言真的生气了。剑没有插回剑鞘里,粗暴任性的拖在地上,剑尖划过地面,刺耳的尖叫。
走得头也不回。
“这么多年了,陵言还是老样子啊。”简烨开口就是不屑的语气,“那种不自量力的自信怎么也改不了啊。”
“你们认识很久了?”
“熟人。”他笑着看着我,似乎心情好得不得了,“很熟很熟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