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还是没有去找陵爷。
我自己提着灯回到房里,心情复杂。
我仔细的回忆了陵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或许在别人眼中陵言不过就是陵家一个纨绔子弟,除了嬉笑打闹也别无所长。但是我非常清楚,陵言看似的吊儿郎当,藏着无比的温柔与善良。至于他作为一个男儿的血性,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表现出来。
也许在很多人眼中,简烨简直就是一个家族的骄傲,能在遭遇了满门不幸之后,凭借自己的能力,光宗耀祖。
可是在他家这么久,我想我懂得了为什么陵言要破口大骂简烨是小人。
而我现在要担心的,是我从简烨家的不告而别,会让简烨作何反应。
“你要成仙吗?”陵言拍我的门。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感叹陵言出色的语言魅力迟早会给他带来一顿暴打。
“你干嘛?”我很无奈的拉开门。
“你不吃饭啊?”陵言笑嘻嘻的堵着门,我就毫不犹豫的冲着他的肚子就一下。
“嘶…”陵言的面部表情立刻狰狞起来,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吃…饭…”
我嗤嗤一笑,从他侧边闪出去,留他蹲在地下,幽怨莫名的眼神含着委屈。我走出几步,停了下来。
“起来啦,傻子陵言。”小姑娘回身冲那个蹲在地下表情难受的小男孩喊。小男孩却像耍起了脾气一样,就是闷闷不乐的蹲在地下,索性还扭过了头。
“哎呀…发什么脾气啊…”小姑娘往回走,伸手去拉小男孩。
小男孩被小女孩牵着,从地下站起来,没憋住傻傻的笑。小女孩翻了个白眼,还是很无奈的笑了。
小时候的情节,还是历历在目。
“你不起来?”我回头看看他,“这么大个人了,像话吗?”
“莞尔,你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变了那么多呢?”
我变了?
“大清早的能不煽情吗?我饿死了快起来吃早饭…”我走过去,抓着他衣服就把他往上提。
“得得得,姑奶奶你老还是放开我吧,真不知道怎么长大了你就这么暴力…”
所以陵言也是想起了什么吗。
我不想去想他究竟想起了什么,这不重要,因为,我真的好饿。
我就这样莫名消失了,简烨当然是不可能不过问的,但是我没想到他会搞出如此大的动静。
我吃完早饭回到自己屋里,翻来剑谱温习,听到廊道上一阵走动声,虽然也非常轻,但我听的出,一定是有什么事,才会让平日里雷打不动生活不紧不慢的陵府人如此行动匆匆。
我推开房门,想去一看究竟。
“应小姐有什么需要的?”门口有侍卫。
“没什么需要的,就想看看是不是简家的人来了。”
“姑娘不必多想,并无什么异样之事。”态度很谦恭。这些侍卫我都非常熟悉了,他们平静的回答让我更加坚信,简家来找麻烦了。
连这后房之地都有动静了,简家的来头不小啊。
“让我出去看看可以吗?”
“陵公子吩咐了,小姐得藏好了,再有什么不测,也不能让小姐再随简家的走了…”
“我去看一眼,我不走,简烨也没法带我走。”
“阿清我就去看一眼…”憋急了的我叫着名字求他。简烨这闹到陵家来,我可不能让他胡来。
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我推开他,径直往前厅去。一路都是侍卫穿梭来往,没有人来过问我去哪里,但都整整齐齐的跟在我身后。
我还未走至前厅正门,我听到简烨的声音,愠怒。
“莞尔在哪里?”
“与你无关。”
“我给她解咒。”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还会相信你?”
“我解不了,有人可以解,我带她去。”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还会相信你?”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
“你觉得莞尔就会相信你?”陵言表情戏谑,我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尽收眼底,刚刚好。
“此话当真?”我一开口,简烨就笑了,那个神情不像是阴谋得逞,更像…更像是长抒一口气的释然?
“当真,当真。”他定定的看着我。
“莞尔,你作甚么?”陵言有怒色,“你出来干什么?”
“陵言,我不能当一个活死人,他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知道这个解释很无力,但这真的是我心里的实话。
“什么叫他是你唯一的希望?你就是不相信我可以帮你…”
“陵言,这个你真的不可以…”我不想看到陵言难堪,不想告诉他,有些事情,他真的帮不了我。
“我可以。”
“如果你给我解不了,这之后的千千万年里,我就只有一个人了,”我有些哽咽,“陵言,你陪不了我那么久。”
所以我一定要甩掉这个符咒。
我无法想象昔日他已白头而我不知该往何处的情景。儿时的陵言已经满头华发,我又怎么能永远青春年华。别人也许稀罕的长命百岁,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满含情绪的热心逐渐麻木的过程。当你的所爱一个一个离开,你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屋子有些太静了。
我不想让这个死寂再继续下去了,我转过身,走到简烨身边。
“不要再让我对你失望了,简爷。”
简烨嘴角抽了一下,最终还是笑了笑。
“多久回来。”陵言的声音此刻很沉静。
“三天。”简烨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我跟上他的脚步,心情复杂。
“简烨,三天之后午时,我若是没有见到莞尔,你就自己等着收拾你简府的烂摊子。”
“三天之后的午时,慢了一刻都不行。”
达达的马蹄直接踏回简府,我和简烨的马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简家人马。简烨还真是有备而来。
“为什么突然就走了?”简烨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就是…想回家看看。”
“为什么不能给我说呢?”
“你不会放我走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突然的消失,会让我们简家很紧张。”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这么一句。
简烨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
回到简家已是黄昏。深秋无处不凄凉,落了细雨,这往日撩人之景也破败不堪,裹着泥污的落叶,污色的残荷败叶,让人心情阴郁。
本不愿跟他回来的,不是迫不得已,也不至于此时让自己难受让陵言在青镇坐立不安。有些想哭。
“你往哪儿去,跟我去吃饭。”简烨叫我。
“不吃。”我心底有些郁郁,不想跟他多言语。
“你还是来吃一些罢,今晚不吃些东西,可不放心明日带你出去。”
带我出去。可是要带我解符咒了?
“走吧。”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就要回去吗?”
“…”我一时语塞,含着筷子愣住了。
“是在我府上受了委屈,还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乐意了?”简烨的语气让我有些吃惊。他皱着眉头自责的表情,让我好像撒谎都有些于心不忍。
“没有没有…”我安慰他。
“那你为什么要走?”这个问题就很莫名其妙了。
“我…我住在这里,你又找着各种理由迟迟不肯给我解符咒,而且…这毕竟不是自己家里,再这么住下去,怕不好吧…”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因为他的不择手段之类的话来。
我不想跟他对峙,看他如何圆这个很尴尬的谎言,所以我最后还是选择了照顾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毕竟,指着鼻子说一个人的唯利是图,还是太残忍了些。而他迟迟不肯给我解咒,这就是他的心结了,我和他,谁都说不清也没办法,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不受伤害,我不难过。
我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很轻,但是我觉得那一声叹息就那样压在了我心上,有些疼。
“早些回去休息。”
第一次,简烨没有等到我吃完饭就离开了。此时他离开的背影,和我第一天见到他,他把我和陵言留给白衣人而他独自离开的背影,完全不一样了。
众人对简烨的褒贬不一,他身为简家的后人,没有让家门就此败落,确实是为人称道的。但是为了达到这个地步,他都做了些什么呢,为了功名利禄,一根黄金条子下压着多少人命。
我知道他做的不对,可是我有什么权利干涉别人的生活,换言之就是关我什么事。我不过是他的父辈惹祸的遗留问题,我与他的交集应该不过就是仇家的一言不合就动刀,可是为什么简烨偏偏就把如此简单的问题处理的如此复杂呢。
这些问题想起来真的好废脑子啊,不消一会儿便有了困意。在屋里看到青儿我还是很高兴的,感叹简烨还算有人性,没有对青儿怎么。
“小姐,怎么又回来了?”青儿皱着眉。
“他答应了我了,三天就解咒。”
“是吗…那就希望他简烨这次别食言了。”我知道,青儿很懂得简烨的把戏。
我尴尬的笑笑,“睡觉吧,明天再说。”
简烨,真的不要再让我对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