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艾伦医院楼前,警灯闪烁在连绵的雨丝中。
陈晖站在拉起的警戒线外,默默的注视着马路上用粉笔划出的扭曲人形,灯光摇曳,滑过他沉静的脸颊。
女杀手死了,线索又一次中断。
事情越来越蹊跷了。
如果说杀死凯文可以解释为不想让更多人看到关于那块石碑文的信息的话,那么女杀手的自杀就是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往上调高了一个等级。
宁愿自杀都不愿意被抓住,这种事陈晖不是没有见过。
陈晖愈发觉得这件事牵涉到的内容之深,很可能超出了他之前的想像。
一把透明的雨伞遮住了头顶的雨线。
陈晖扭头,萧楠递给他一杯咖啡,“在想什么?”
陈晖抿了口咖啡,“没什么,雨馨还好么。”
萧楠点点头,“还好。”
“刚才真的很危险。”陈晖心有余悸的说,“我不知雨馨为什么要那么做?”
萧楠笑笑,“她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陈晖愕然,“什么?”
“她想帮你抓住这个杀手,”萧楠望着路面上的人形轮廓,“因为她觉得你一直瞧不起她。”
“我—”
“你不知道你在她心目中地位有多高,”萧楠淡淡的笑着,“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见她主动帮过任何人,但是这一次,她真的尽力了。”
陈晖沉吟,“其实我没有从心里看不起她。”
萧楠微笑,摇头,“这不重要,曼库里,我应该感谢你。”
“感谢我?”
“你让她明白了很多道理,而这些道理,是我这个姐姐都无法教会她的。”萧楠欣慰的说,“虽然刚才的事情很危险,但有过这样的经历,她会更加珍惜现在她所拥有的一切。”
冲陈晖眨了眨眼睛,“你每次都会带给我惊喜,曼库里同学。”
陈晖讪笑,“代我转达对雨馨的问候,虽然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她的想法。”
“你猜不透她的心思的,因为她是女孩儿。”萧楠望着远方,白皙的脸颊上满是倦容。
两个人都有心事,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这么站了一分钟。
“我想我该走了。”陈晖看了看表。
萧楠点点头,“路上当心。”
坐进福特车里,陈晖冲萧楠招了招手,调头而去。
后视镜中,萧楠站在路边,默默的注视着陈晖远去的方向,窄窄的长裙紧贴在起伏有致的身体上,明媚而又萧索。
——————————
回到宿舍已经四点了。
杰克少爷正抱着毯子呼呼大睡,陈晖不想打扰他,加上自己也很疲倦,喝了点水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赫然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五十岁左右,也可能有六十岁,灰白色头发,身形消瘦,穿着一套过时的蓝色西装,黑领带,一言不发的站在窗前,神情呆板的看着自己。
陈晖惊讶的坐起来,直直的看着对方,“你是谁?”
陌生男子并不说话,就这么站在窗前看着陈晖,窗外狂风暴雨,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咣咣”的声响。
几秒钟后,他走向房门,拉开门走了出去。
陈晖既愤怒又好奇,起身追了过去。
走廊里黑着灯,一道闪电突然划过,撕亮了漆黑的走廊。
陌生男子站在走廊的另一端,扭头看着陈晖,表情严肃,眼神犀利。
陈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手紧紧的把住门框。
“你到底是谁?”陈晖渐渐觉得呼吸困难。
整个走廊开始渐渐倾斜,陌生男子的身影也变的倾斜,但依然清晰可见,他转过头,迈步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陈晖拔脚追上去,脖子好像被用钢丝勒住一般剧痛,脚灌铅似的沉重。
陈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眼珠充满血丝,用尽全力走了几步之后,双手紧紧的扼住自己的喉咙,“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一声惊叫,陈晖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来刚才是个梦。
浑身湿漉漉,全是汗,陈晖大声的喘着气,拿起表看了看。
凌晨3点半,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点。
下意识的瞅向旁边杰克的床铺。
床铺空荡荡的,很整齐,就像从来没有人睡过一样。
陈晖觉得又饿又渴,起身从冰箱里翻出一瓶矿泉水,打开咕咚咕咚大口的喝着。
慢慢的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一股闷热而湿润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
雨已经停了,空中布满大团的乌云,显得楼前的椰子树格外高大,草坪上空空荡荡的,两个身穿蓝工装的清洁员正不紧不慢的打扫着卫生。
双手紧紧把住窗沿,陈晖将头低下去,闭上眼睛,努力驱赶走脑海中的心魔。
对于经常执行绝密任务的陈晖来说,噩梦并不是第一次了。
在没有进入SAS之前,陈晖觉得特种部队是一个很酷的存在,装备精良,神出鬼没,在最危险的环境中来去自如,男人到不能再男人。
SAS是全球最顶尖的特种部队,尤其如此。
等进了SAS之后,陈晖发现,事实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不同之处在于,SAS的任务类型很多,不单是战斗和解救人质,还有搜集情报、潜伏、跟踪、培训等等。
这其中有很多任务都是绝密的,有些甚至是绝密中的绝密。
陈晖对于绝密的认识是:所谓绝密,就是不会被写进历史课本的事情。
这也是他噩梦的来源。
陈晖不愿让自己的双手沾满无辜的鲜血,他厌恶杀戮,但是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所以他选择退出特种部队,成为雇佣兵,然后他很快发现,雇佣兵的世界更加没有规则和道义,甚至连军人最重要的东西—荣誉,都没有,只有鲜血和钱。
陈晖彻底受够了。
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宋冰墨让他来夏威夷上大学,陈晖半推半就的来了,他本来已经决定了,静下心好好念书,然而今天,凯文和女杀手的死让他本已平息的心魔再次蠢蠢欲动。
噩梦中的那个陌生男子,我以前见过么。
其实并没有见过。
那个女杀手是为谁干活的,为什么要自杀,她要隐瞒什么,在她背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那个刻有姆国文字的石块,又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头隐隐作痛。
陈晖举起矿泉水瓶,将半瓶冰水直接浇到自己头上。
刺痛微微减轻,陈晖扔掉瓶子,随后拿起脸盆,洗发水和一条毛巾,拉开门朝走廊尽头的浴室走去。
不想了,先洗个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