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
雷奎贩毒集团案开庭。
安小芸等在法院大门口,朝路口方向不停张望,章觅陪在她身边。
好几辆警车朝她驶来,没等停稳就被一大簇记者包围,雷奎、戚三叔、霍华德等人戴着手铐的形象立即通过网络出现在各大媒体版面。
其中一辆警车上坐着安大荃,细眼坐在副驾驶座,回过头来说:“嘿,那不是你妹妹吗?”
安大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安小芸正在一辆车一辆车地寻找。
“警官,帮个忙,绕过去行不行?”他恳求道。
“到底是亲妹妹,至于吗?”细眼说,“她来看守所好多回,一回也没见着你。”
安大荃低头不语。
马上要到大门口了,驾车的警察看了看细眼,等待他的指令。
“开到后门去。”细眼对他说。
车头外偏,驶出了车队。安小芸疑惑地朝这辆车看了几眼,但是看不清玻璃窗里的人。细眼手里的对讲机响起:“咋回事?”是卢勇的声音。
细眼朝对讲机说:“卢队,这儿记者太多,安大荃是污点证人,是不是替他遮着点别曝光太多?我带他从后门进。”
对讲机里沉默一下,道:“又来先斩后奏!”
细眼笑道:“谢谢卢队!下次绝对不敢了。”
“我看你是编外人员闲散惯了。如今给你转了正,给我注意点!”卢勇的声音不乏威严。
“是!先请示后汇报,遇事不再自作主张,我知道了。”细眼说。
见对讲机没了声音,安大荃低声道:“给你添麻烦了。”
细眼回过头来说:“想谢我吗?教我几招拳脚就成,荃哥。”
安大荃笑道:“没问题。”
道路的另一个方向,驶来一辆银灰色跑车。何一阳驾驶跑车,心不在焉地频频偷看一旁的叶嘉。
叶嘉伸出手扳正他的下巴:“看路。”
何一阳还是忍不住转头,叶嘉笑道:“在美国玩了半个月,你都好好的。怎么一回国就不对劲?”
何一阳笑笑没有说话,他不肯说其实他心里害怕,再一次见到安大荃,不知道叶嘉心里会怎么想。他又伸手进裤兜,里面躺着那个锦盒。他把锦盒握在手心里,直到手心出汗。
叶嘉的手机响了,是卢勇来电。“喂,你好卢队长。对,我正在去法庭的路上。他?见我?可……那好吧。再见。”
“谁要见你?安大荃?”何一阳迫不及待地问道。
叶嘉转头默默看着窗外。踏上国土的那一刻,脑海中就不断浮现这个人的脸庞。她心里叹一口气,总是要见一面的吧!
车子在大门口停下,何一阳拉住正要下车的叶嘉:“等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终于取出锦盒。
叶嘉一见就明白了,她木然看着它,没有惊讶也没有躲闪。恍惚之间,手指一凉,精致闪亮的钻戒已套上她的小指。她低头摩挲戒指,锋利的切割面在指尖划过:“你想要我戴着它去见安大荃?”
“我想要向你求婚。”何一阳说,“我知道现在做这件事,不是一个好时机。我在美国有那么多次机会,海边、沙漠、草地,可是我想给你充分的时间考虑,想要你真心希望从此以后跟我在一起。可是今天我忽然着急了,害怕错过这一次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叶嘉低下头没有说话,忽然车门被拉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是安小芸。
她见了叶嘉,也是一下怔住,第一反应是扭转头要走,甚至忘记了自己站立的地方是台阶,一时心急竟脚下踩空,幸亏章觅一把扶住才不至于从空中跌落。
叶嘉顾不得戒指的事,连忙下车扶住她:“你没事吧?”眼角眉梢十分平静,好像是在问一个差点跌倒的路边老太太。
安小芸摇摇头:“没事。”不得不抬起眼睛去看叶嘉,没有发觉她的眼里有任何强烈的感情色彩,那份安静倒让她放下心来,偷偷地在心里吐出一口气。
章觅紧紧地扶着安小芸,生怕她再站立不稳。叶嘉看在眼里,明白了大半,笑道:“看来我不在国内的这段日子,错过了一些好事。”
安小芸看了看章觅,章觅正微笑望着她。他说:“我们也许会在下个月办个简单的婚礼。”
安小芸脸颊红了红,小声道:“我说了,婚礼不要也行……”
“那怎么行?”章觅拉着她的手,“我堂堂正正娶妻,你堂堂正正嫁人,人家姑娘有的你也会有,我一样都不会少你。”
安小芸的眼中落下泪来,“堂堂正正”四字击中了她心底柔软的地方,这正是她最缺乏最想要的东西。章觅懂她,比她自己还要懂。
叶嘉看了看表:“离开庭还有半个小时,我要去见你哥,要先走了。”
“他果然来了。”安小芸眼里现出惊喜,随即又无限失落,“可他不肯见我,大概还在生我的气。我很想对他说,我知道自己错了。”
“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复杂,谁没有犯过错呢?要是一直活在过去,岂不是太累人了。朝前看多好,你跟章觅有情人终成眷属,要是还当我是朋友的话,就赏一杯喜酒喝怎么样?”叶嘉笑道。
安小芸心下惊讶,她没想到几个月时间,叶嘉竟能做到如此豁达,而她还一直纠缠在过去的爱恨之中。“那当然好。我还在担心你不肯。”
她本想问叶嘉和安大荃的事,但是看一眼站在旁边的何一阳,又把话咽了下去,只说:“那你快进去吧,我哥在等你呢。”
叶嘉点头,匆匆赶到会见室,门口站着一个警官,正是细眼。叶嘉朝他打了个招呼,细眼眨眨眼道:“见你挺不容易,大美女。”
“我一直在国外,昨天刚回来。”叶嘉只得笑着打哈哈。
她走进去,安大荃已经坐在椅子上。他看着叶嘉迎面走来,虽然两个月不见,可是他的脑海中始终有一个鲜活的她,因此不觉得丝毫陌生,仿佛昨天才见过面一样。
他笑道:“看来你的脚完全好了。”叶嘉走起路来十分自然,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这才叫他真正放下心来,
“恩。”她坐下来,面对面望着安大荃,发现两个月不见,他憔悴了不少。一个人的生活经历总是能够反映在他的脸上,日子过得轻松安逸还是艰难曲折,从眼角眉梢,或者嘴角鼻翼的肌肤纹理之间,总能窥见一二。“你过得怎么样?”她急切地想知道两个月里发生了什么。
“挺好。”安大荃轻轻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叶嘉想起他曾经帮雷奎做过不少违法的事,不由担心道:“法庭会怎么判?”
安大荃看了看门口的警官,轻松地说道:“参与过涉黑活动,但是没有贩毒,而且是污点证人,所以也许会从轻。”
“哦。”她松口气,这样就好,“我可以给你作证,你那时候是被逼无奈。”
“细眼都知道。”安大荃笑了笑。他伸出手,握住叶嘉的手。在会见之前,他特意请求细眼把手铐打开。
叶嘉看着他,知道他将要说什么,顿时思绪纷乱,往事一幕幕又回到眼前。
只听安大荃轻声道:“那天的事,我很想对你说……”
“都过去了。”叶嘉打断他。
“不,你听我说。”安大荃不甘,“我一定要当面跟你说对不起,否则我于心难安。”
“我在美国的时候,在病床上,每天都能听到你说这句话。”叶嘉说,“我知道你很难,换做任何人,都很难。”
安大荃仿佛溺水之人抱住浮木,脸上绽开笑容:“谢谢。”折磨他两个月之久的这句道歉,终于从口中说出之后,他一下子释然了。
他摸到掌心之中有一枚坚硬的戒指,心头一喜,道:“那枚银戒指,你还戴着?”
叶嘉愕然,安大荃送的戒指,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身旁的包里。
“我也许会判个缓刑,警官说了,只要不出市,去哪里都可以。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想带你出去玩,就我们俩,好不好?”他眼里放着光,面颊泛着隐隐的红晕。两个月中,他在无尽的调查、取证、笔录当中循环往复,每一次筋疲力尽之时,总是习惯性地摸一摸手中的戒指,想象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心中便又充满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叶嘉心里砰砰直跳,她的手僵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放。
安大荃放开紧握的双手,把叶嘉的手捧在掌心,这才赫然发现那一枚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这是……”
他心头骤然一紧,“谁?”话一出口,他就明白自己多此一问,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还用说吗?“何一阳,对不对?”
“……”斟酌半天,叶嘉决定不解释。多余的解释对安大荃来说,往往意味着某种暗示和希望,而她不愿意使他产生这种不可能的希望。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安大荃颇为失望,二个月的时间不长,却能改变许多事情。他无数次后悔,当初没能找到叶嘉所在的医院,否则他一定日夜陪在她身边。
“不,我说过都过去了。”叶嘉静静地抽出手臂,“但是那不代表我还能够像以前一样,把我自己交给你。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追究,我想要重新开始,所以要有一个新的开端。但是一看到你,我就不可能忘记从前的事情,我脑子里就会一遍遍回想那天的一幕又一幕。所以,我真的做不到跟你在一起。”
难忍的沉默过后,安大荃有气无力地说:“所以你要嫁给他?”
“……”
“你爱他?”
“他对我很好。”
“你是不是爱他?”他眼里甚至现出气愤之色,他想要逼着她回答,尽管他知道回不回答都无关紧要。
叶嘉轻声道:“马上要开庭了,我要走了。再见。”
安大荃叹了口气道:“我没有资格要你回答这个问题,或者对你质疑,我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祝福,希望你快乐,这一直是我的心愿,今天同样也是如此。虽然我很希望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但是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只能尊重。今天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想自己留给你这么差的印象。如果你以后想起我,请忘掉那个对不起你的安大荃,想到这个祝福你的安大荃。”
“好。”泪水从眼中滑落,叶嘉笑道,“也请你原谅小芸,见见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