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小院。
叶嘉在门口踌躇了好一阵子，才鼓起勇气推开大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当中摆着一张躺椅。艳阳高照，李叔正在躺椅上晒太阳。他的脸静谧祥和，好像在热昏昏的日头下小憩，马上就会被来人的脚步声惊醒一样。
叶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仔细审视之后发现他反而比以前胖了，也更白了。从前他因为经常出车被晒得皮肤黝黑，也因为爱抽烟所以干瘦，现在看起来倒好像精神好了许多。
赵姨从屋内出来，看见叶嘉顿了顿，仿佛没看见一样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叶嘉见她默许，便也坐着没动，在老李的衣服口袋里塞了一卷钞票，这是罗茜预付的报酬。
赵姨推着一把轮椅过来放在躺椅跟前，伸手穿过老李的腋下夹住，把他从躺椅上抱起来。时近正午，日头有些过猛，她要把老李搬回屋去。
躺椅有两个扶手，阻挡了老李的身体，让他不能顺利挪到轮椅上。赵姨搬了几次没有成功。
叶嘉连忙起身抓住老李的双腿，把他从躺椅上抬起来。可扶手还是太高，赵姨连试两次不行，慌乱之下没有抓紧，老李一下子滑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李叔！李叔你怎么样？”叶嘉赶紧去看，只见他脖子、脸颊擦出了红红的一片血丝。她心疼得掏出身上的干净纸巾替他擦拭，好像他有知觉会疼痛一样。
老李口袋里的钞票掉落出来，赵姨一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捡起钞票还给叶嘉。
“赵姨，我没别的意思……”叶嘉不想拿。
赵姨把钞票硬塞给了叶嘉，只说：“再来一次。”
二人合力终于将老李搬进屋。
老式的房屋只有两面小窗，采光很差，老李白胖的脸隐没在光线之外，好像真的要沉沉睡去永远不会再醒来。
叶嘉静静地陪了他一会儿，赵姨忙前忙后地清理猪圈，母猪刚刚产下小猪仔，需要一个干净舒适的窝。
叶嘉卷袖子抓起铁铲，学着赵姨卖力地铲猪粪。
大半年没有打扫，猪圈里铺了厚厚一层粪，被母猪踩得像水泥一样结实，一铲子下去竟然纹丝不动。
她见赵姨先是将铁铲用力往地上一插，再用脚踩下去，随后往外一翻，看着简单，做起来实际要花好大的力气。
没几下就感觉握着铁铲的虎口发麻，手腕无力用不上劲。更要命的是，猪粪堆浓烈的味道弥漫开来，简直要把人熏昏过去。
赵姨一铲接着一铲专心地挖粪，也不理背后的叶嘉。叶嘉估摸自己实在干不了这活儿，只得放下铁铲，捞起箩筐，担起运粪的活儿，把赵姨铲出的猪粪运到小院另一角的几棵树下埋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叶嘉累得直不起腰来，真想找块平整的地方躺下不起来。可赵姨却干劲十足，一点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她只得苦着脸，硬着头皮接着干。
又过了一个小时，叶嘉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心里喊道：“不行了！要我命了！我还是歇会儿吧。”她扔下箩筐，一屁股坐在地上。
赵姨看了看她没有说话，还是埋头继续手中的伙计。
“赵姨，你平时都这么辛苦吗？”叶嘉喘了口大气道，“你一个人支撑这个家，太累了。”
赵姨直了直腰，举手握锤敲打几下后背，望着里屋老李的方向，沉重地叹了口气。
“真的对不起。因为我家的事情，让李叔变成这样。他如果好好的，日子也不会这么艰难。”叶嘉觉得很难过。
猪圈里发出几声猪叫，一直躺着的母猪昂起头来，冲赵姨不停叫唤。
赵姨赶紧端了一盆水过去，凑到母猪嘴边，让它微微仰头就能喝到。刚产完小猪仔的母猪不能喂麸料，只能喂水，母猪看起来疲惫又虚弱。
叶嘉也走过去看看小猪仔。跟母猪不同，小猪仔白嫩干净，肥胖可爱，像圆滚滚的小肉球，在母亲身边滚来滚去，相互挤压着抢占母亲的****。
她忍不住抱起一头小猪仔，它的小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眯缝成一条黑线，好像高度近视的人那样眯起眼睛看她，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也许是笑声惊吓到了小猪仔，它叫唤了一声，声音极为尖利稚嫩。
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母猪听到小猪仔的叫声，轰然站起，双目圆睁，尖嘴咧开，露出里头的白牙，朝叶嘉直冲过来。
这头母猪少说也有一百八十斤，就算刚刚产仔虚脱无力，可是以这样的体重惯性，一下子就把叶嘉直直地撞倒在地上，发出极大的响声。
随后它好像疯了一样，张嘴就对着叶嘉乱咬，不管是胳膊、腿还是肚子，逮着哪里咬哪里。
叶嘉尖叫起来，大喊救命。
赵姨一下子跳起，抡起铁铲就往母猪头上砸，母猪吃痛却不停，仍然失心疯一样地攻击叶嘉。铁铲砸在它耳朵上，一下子就削去了半边耳朵，又一下砸在眉心正中，把它的脑袋劈开了一个口子。
母猪的动作逐渐慢下来，直到最后倒在地上，嘴里直哼哼。脑袋上的血流了一地，另一只耳朵抽搐不止。身后的小猪仔没有奶吃，饿得直叫唤。
叶嘉看着母猪的尸体和满地血水，一下子蒙了。
赵姨赶紧过来看她：“咬在哪儿？”
叶嘉“哇”一声哭了，边哭边说：“赵姨，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害死你的猪。”
赵姨责怪道：“一头猪算什么？人都这样了还想着猪，你这孩子真是实心眼。”她把叶嘉拉到院子，让她在躺椅上坐下，端来清水替她清洗腿上的伤口。所幸只是皮肉伤，母猪咬得并不深。
叶嘉还是抹眼泪：“可是那些小猪仔怎么办？没奶吃它们会死吗？”
赵姨不由得笑了：“瞎操心。哪家有产仔的母猪，我送过去噌奶吃不就行了？”
叶嘉低下头：“可是好好一头母猪，将来还能再产仔，再卖钱的，现在死了。”
赵姨说：“死了也能卖钱嘛！下午我就运到市场把它卖了。”
叶嘉连忙说：“那我跟你去市场，再给你买一头猪养。”她生怕赵姨因为失掉了经济来源而生活拮据。
赵姨一边替她止血，一边说：“你呀！管好自己的腿吧！以后不许再靠近产仔的母猪了，要是以前在山里，这样的母猪连熊都怕的。”
叶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哪知道嘛！我以前只吃过猪肉，活生生的猪见都没见过。”
赵姨摇摇头：“现在的孩子，念书念个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