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章觅正推着轮椅朝大杂院走来，轮椅上坐着的是他妈妈。
“妈，你不用亲自过来的，我去就行了嘛！”章觅是心疼的口气，妈妈身体刚刚好一点，他不愿意让她这么操心。
“你要是顶用就不会让我等那么久！上次他们两兄妹来医院之后，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了？是嫌我们家的聘礼不够多，还是嫌我们家的背景不够硬啊？她也就是一个农村来的女娃，还想要挑个什么样的？”老太太口中全是埋怨。
“妈，小芸不是这个意思。”
“那她为什么老是拖着耗着？这是在耗我的命啊！”老太太差点要捶胸顿足。
可是章觅有口难言，安小芸的遭遇他没法告诉妈妈。
“所以，我老太婆还是要亲自走一趟，见着他们兄妹俩，叫他们给我一个准话，要是不肯，我也好死了心。否则一口气吊在喉咙口，我走的时候咽不下。”
“妈你越说越离谱了。”
吃过晚饭，安大荃推着摩托车送叶嘉回家。
“大荃，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叶嘉觉得安大荃比平常沉闷不少。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我就是担心小芸而已，她太脆弱了，也太依赖章觅。”
她笑笑，没有放在心上：“依赖未必是一件坏事。小芸承受的压力太大，她必须要找到一个支柱撑下去。我觉得章觅很可靠，相信他能够帮助小芸重建自信。要知道，小芸今后长长的人生，是与他一起相伴度过的，他们俩当然应该相互依赖。你虽然是她亲哥哥，可是能陪她走的路不长。”
安大荃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深重的阴云：“章觅真的能陪她走下去吗？”
叶嘉听得困惑，转头盯着他：“你什么意思？章觅跟你说什么了？难道他改变了想法？”
“不，他没有。他妈妈不停地催促结婚，我一直拖着不办。今天我约了章觅单独见面，有些事情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了。”
“什么事情？”
安大荃停下来，望着远处，难以开口的样子。迟疑了半天，他忽然在摩托车头重重拍了一掌，“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叶嘉推他一把，问道：“你急死我了，倒是说呀！”
“小芸……她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医生说她的子宫受到外力重创，功能衰竭，已经在手术中切除。当时她昏迷，是我签的字，后来怕刺激她一直没敢说。叶嘉，你告诉我，把这事瞒着她和章觅对不对？”
叶嘉的心又一次揪在一起，怎么会这样呢？
自从安小芸出事以来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她以为苦难结束了，没想到才刚刚开始。
同时震惊的还有章觅和他妈二人。他们正在拐角处，恰好听到了安大荃的话。
很快，安大荃也发现了他们。四人相对，脸上皆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空气凝固成结实的蛛网把每个人死死困住。
章觅妈妈首先打破了沉寂，她用手指点着安大荃，指尖巍巍颤动：“你再说一遍，小芸不能生孩子了？”
章觅抢到安大荃面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妈妈使劲拍轮椅扶手，把它拍得“砰砰”直响：“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一个快死的老太婆，你们都瞒着我，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章觅赶紧快步回到她跟前：“妈，不是的，有些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来不及……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你，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
“以后？还想要什么机会？若不是我自己走这一趟，恐怕到死都不会知道吧？”她气急败坏。
章觅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而他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望着安大荃，等待他解救。
安大荃原本约了章觅，想要单独谈一谈，把这件事情如实相告，何去何从，由他一己决定。
可是今日的场景也令他始料不及，他只好硬着头皮对章觅妈妈说：“阿姨，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瞒着章觅，因为他对小芸来说很重要。如果他决定与小芸一起走下去，我希望是在知道了事实之后，经过了深思熟虑而作出的决定。但是如果他不能接受，我也可以理解。”
章觅妈妈冷静下来，轻笑一声道：“不打算瞒着章觅，你是确实这么想呢，还是因为被我撞破才这么说？退一步讲，就算你是这么想的，那么我和章觅爸爸呢？没有知道实情的权利吗？还是要等到结婚以后，生米煮成了熟饭再告诉我们？照你这么说，我们章家娶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完全是章觅一个人的事情？可是，他娶媳妇不光是为他自己，还背负着整个章家的希望和责任。如果我明知小芸是这样的状况还要娶她进门，不久以后去了地下，怎么向我的老公公婆婆交代？”
安大荃哑口无言。
章觅小声问道：“小芸，她现在还不知道吧？”
安大荃点点头。
章觅妈妈忽然大喝一声：“你到现在还想着那个女人！”
章觅无辜地说：“小芸她没有错。”
“跟我回家去！”她气呼呼地调转轮椅，两手转动轮子，一个人径直远去。
章觅连忙追上去。
安大荃愣愣地站在当地。
叶嘉不觉抓住他的胳膊，六神无主：“小芸……她怎么办啊？”
她理解眼前那对母子，他们尽管有激烈的情绪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他们没有想过，在这件事中最受伤害，最应该难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芸自己。她心中有极其强烈的预感，这件事情将会给安小芸带来的打击是致命的。
“我不知道。”安大荃的声音疲软无力。他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告诉章觅，没有争取到充分的时间让他得以自由冷静地考虑，而是迎来这样一个最坏的局面。他真想把自己的头按在墙壁上狠狠地撞击。
他蹲下来抱住脑袋。
“那……这件事情谁去告诉小芸？要不，还是我去吧。”叶嘉想同是女人，有些话可能说起来容易。
“我去吧。”他叹了一口气，如果小芸要怪就怪他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