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
深夜,安小芸陪着叶嘉暂住在酒店。叶嘉裹着被子盘坐在床上,安小芸提起一瓶酒,说:“喝一杯吗?晚上就能睡着了。”
叶嘉摇摇头:“喝什么都睡不着了。”
安小芸只好给她倒来一杯热水,搂着她的肩膀:“一会儿我把灯关了,你闭上眼睛,总能睡着的。”
叶嘉失神地瞪着大眼睛道:“别关。我怕一关灯,就会看见梁海洋的面孔。我怕他问我,为什么死的人是他?”
安小芸宽慰她:“没有人想要他死,这是意外。”
叶嘉陷入沉默,梁海洋的死确实是意外,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意外?梁海洋等人被拖欠工钱、围楼讨薪、追踪方峰,直到今天出现绑架事件,这中间那么多人犯了那么多错,可是没有人死,最后梁海洋死了。
她设想,如果方峰没有拿工人的工钱去赌,或者把赌剩下的钱发给了工人,父亲没有把工程批给方峰,或者在围楼之后及时垫钱,或者在得知女儿被绑架之后没有叫来雷奎等人而是通知警方,或者其他种种……但是这些设想能否成立,她极不确定。由这不确定之中,她隐隐约约但是又悲哀地想到,梁海洋的死也许不是意外。
失眠一夜,第二天一早,她坚持要回黄花街去住。叶亨达一听很生气,在电话里责备道:“你不能回那里去,不安全。”
要是在平时,也许叶嘉会觉得他是出于关心自己,可今天她只在心里冷笑一声,顶了一句道:“只要你付清工钱,我就没有危险。”
电话那边沉默一下,叶亨达似乎是在竭力抑制怒火,随后生硬地说道:“方峰拖欠的工钱,我统统都垫上了,为此动用了公司的紧急库存资金。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对公司不利的报道,甚至说我蓄意谋杀梁海洋。公司的上市计划早就搁浅,合作伙伴纷纷撤资,爸爸现在压力很大……”
叶嘉打断他道:“那梁海洋呢?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媳妇和娘一起来了,开口要二千万。”叶亨达无力地回答,先不说二千万是漫天要价,就是他愿意破财消灾,也没能力支付,只能往银行贷款方面想办法了。不过他也请了知名律师,希望能尽量跟梁海洋的家属杀价。
“我是问梁海洋,你打算怎么办?”叶嘉又问道。
“他死了,我能怎么办?”叶亨达渐渐地压不住心中的火气,“我已经被逼得快要破产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去他坟上磕头吗?”
叶嘉叹了一口气,跟叶亨达多说一句都让她感到十分疲倦。不是所有商人都唯利是图,但是对于大多数商人来说,钱是处理所有事情的出发点,父亲恰好就是那一类人。“爸,你除了钱心里还有什么?”
叶亨达一听,顿时暴跳如雷,大吼道:“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的钱?你这些年上学、出国,穿的名牌衣服、喝的上等葡萄酒,还办那么多派对,哪一样不是用我的钱?你现在嫌我的钱脏了?”
叶嘉无言以对,如果叶亨达的钱沾血,那么她的手上也染着丝丝血腥。“对,我觉得自己也有罪。”
“你被吓糊涂了。”叶亨达不耐烦地说,“好了,听话,要是不愿住在酒店里就回家来。”
叶嘉挂了电话,失眠一夜,早起又大吵一架,她觉得脑袋如乱麻一样。安小芸把她塞进被窝,盖好被子,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的一瞬间,她心里有一丝担忧,害怕梦到梁海洋。但其实她完全没有梦到任何可怕的事情,而是做了一个开满玫瑰花的梦。
她梦见安大荃抬起腿,高举过头顶,下劈在梁海洋的脑门上。但是此时他的身影没有了风雷之速,变得缓慢而优雅,轻柔而优美,像是在跳一支浪漫唯美的舞曲。
梁海洋消失了,爸爸、奎哥、安小芸等人也消失了。安大荃牵起她的手,他们忽然置身于法国乡间田野之中,到处是郁金香五彩斑斓浓郁热烈,到处是红葡萄硕果累累招蜂引蝶,到处是钢琴曲缠绵悱恻动人心弦。
二人四目相对,情深意浓自双眸之中源源流淌,像一杯甘甜美酒令她意乱情迷沉醉其中。他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将她抱起在胸前,宽阔胸膛紧紧贴着她的温软肉体,她双臂环绕他脖颈,柔情似水唤起他的名字:“大荃……”
“你在说什么?”安小芸在她身边守着,见她迷迷糊糊说话,便问道。
叶嘉睁开眼,说:“怎么是你?”她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
安小芸用手轻轻覆上叶嘉的额头:“不烫啊!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啊。”叶嘉看了看自己。
“那你刚刚喊我哥干嘛?”安小芸说。
“……”隔了一会儿,叶嘉感到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可以正常运转了。回想那一场令人心头激荡的黄粱一梦,她顿时感到脸颊热辣,连忙呵呵一笑道:“我有吗?”
本想装迷糊过关,没想到安小芸是个死脑筋,她一本正经道:“是啊,我听得清清楚楚。喊了好几遍呢。”
这个丫头,怎么这样较真!叶嘉只好爬起来,抱着膝盖想了半天,清清喉咙,郑重对安小芸说道:“小芸,有件事我想要问问你哥的意思,希望你能帮我转达。”
安小芸也爬起来:“什么事?”
“我想要请他当我的保镖。”叶嘉想了想,生怕安小芸不同意,补充道:“梁海洋虽然死了,可是他的家里人、工友有可能会想要替他报仇。还有,那个雷奎对我色迷迷的,说不定已经起了非分之想。他那样的暴徒,比梁海洋可怕一千倍一万倍。总之,我觉得我现在很不安全,需要有人保护。但是请一个陌生人当保镖我不放心,他是你哥,身手又好,他最合适了。你说呢?”
安小芸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事情挺严重,于是严肃地点点头:“好,我明天就去问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