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街。
她叫的士停在街口的超市,进去买了几包方便面。被何一阳的几个喷嚏一闹,她什么都没吃。
进门时,不小心与一个男人撞了一下。她连忙道歉,那人不置一词,匆匆离去。叶嘉看那人戴着鸭舌帽,认不清模样,但是总觉得面熟,像在哪里见过。
她住的单元楼离超市有一段大约十分钟的路程,要拐两个弯。拐第二个弯的时候,她的眼角余光扫到身后一个人影,约摸是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想起老李的话,叶嘉长了一个心眼,从单元楼门前走过却没有进去,走到另一个街口再次拦了一辆的士,开往暂住的酒店。反正天色已晚,就早点收工吧。
手机响起短信息的铃声,是陌生号码。
“叶嘉小姐,到家了吗?”
她觉得声音很陌生。“不好意思,你是?”
“我是何一阳。今天真的很失礼,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想要请你到我家品尝珍藏的红葡萄酒,不知道你明天是否有空呢?”
肯定是兰姨把号码给他的。品酒的事,还以为这个何公子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跟进倒快。
“明天我正好有事,不能赴约。这样吧,过几天我有空了,就来找你。”免得他说那后天呢?大后天呢?大大后天呢?
“哦,这样啊,那好吧。这个是我的号码,你要存下哦!”
“知道。”
“那你现在准备干嘛呢?”
“洗澡。”被人当面喷口水鼻涕,出了这样的事,还能做些什么?
“恩,那好的。有空再聊,晚安。”
放下手机,叶嘉打开电脑,给妈妈发了一封Email。
“亲爱的老妈,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我呀?我把黄花街的老房子重新装修了一番,已经快完工了。你看了之后,一定会喜欢的。我以后就住在这里,替你守着它。”
工地简易棚屋内。
一间门窗紧闭的房内,四五个男人挤在一盏昏暗的灯泡之下。
“海洋哥,你铁了心要这么干吗?”
“对。”
“老张,你咋说?”
“我?那什么,海洋,我不是怕,我是觉着吧这事有风险。那什么,姓叶的他跟黑社会有勾结,那都是不要命的人。咱们哥几个,那什么,跟他们干不过。”
“等在这里没风险,你等着姓叶的把钱给你送来?你要是怕,就别跟着我干,拿到钱你别眼馋。”
“海洋哥,老张他不干,我跟你干。我急用这笔彩礼钱,要不然婚事说黄就黄了。”
“行。有富你负责开工地上那辆面包车。二子望风。老张,你到底干不干?”
“那什么,我干,还不成吗?”
“那你到时候就跟着我。”
“不,我还是开车吧。或者望风也行。”
“不行。跟你说实话吧老张,我放心不过你,你必须跟着我。”
“那好吧。”
黄花街。
安小芸对着一本琴谱,全神贯注地练习。
安大荃站在梯子上,往墙上挂一幅画。叶嘉站在他身后,指挥道:“再往左一点,够了够了,好。”
她叉腰站在房子中央,这里已经焕然一新,风格既超前浪漫又舒适简约,完全看不出曾经的破旧模样。但是保留了一部分当年的家具用品,经过奇思妙想的改造,它们都成了新房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比如那个笨拙的老式烛台,成了多肉植物的栖身之地。还有那个巨大的收音机,被掏空后嵌入书架,做成了一个机密的小暗格。
拍拍手上的灰土,叶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口说道:“你们想喝什么?茶,咖啡,可乐,酒?”
安大荃狐疑道:“有这些东西吗?”
叶嘉小饮一口,笑道:“没有。所以不管你想要喝什么,我这里只有酒。”
她给安大荃倒了浅浅一杯,安大荃尝一口,摇了摇头。一股子葡萄皮的酸涩,难喝。
她偏头听安小芸弹琴,陶醉道:“就像是坐在农庄里,晒着温暖的太阳,听着最美妙的虫鸣鸟叫,品着最醇美的佳酿。”
他静静看着安小芸,心里对娘说,你听见小芸了吗?她弹得越来越好了,一定能通过这次考试,能当上一名老师。
从叶嘉家里出来,安小芸意犹未尽:“哥你干吗着急拉我走,我还没有练完。”
“等你练够了,天都亮了。人家还要不要休息?明天再来吧。”
“现在也不晚啊,你总是这么心急。叶嘉请你喝酒,你就那么坐不住,死活要走,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我跟她又不熟。”
“我知道,你给叶嘉帮忙装修,是想要替我还人情。可是也不用这样直白吧?你老是躲着她干嘛?”
“我哪有躲她?”
“我觉得你有点怕她。她人挺好的啊!”
“你看谁都是好的。”
“难道她不好吗?”
“也不是。”安大荃想起那日抱着叶嘉的情形,便觉得血流夹裹着火热暗暗往脸上涌来,好在安小芸走在身后并没发现。
对面上来两个男人,扛着一卷麻将凉席,把本就狭窄的楼道占去一大半。
他和安小芸让在一旁,看他们过去。
跨上摩托车,安大荃翻来翻去,就是找不见钥匙。安小芸在后座上说:“是不是掉在楼上了?”
“可能是。你上去帮我要回来。”
“为什么我去?你真的怕她吗?”安小芸自然不会明白哥哥对叶嘉的奇怪感觉。
安大荃只得上楼,一边说:“使唤不动你。”
叮咚一声门铃。
叶嘉问“谁呀?”心想是不是兄妹俩有事回来了?
门外有人说:“送快递的。”
“快递?我没有买东西呀。”
“你不是叶嘉吗?”
叶嘉打开了门。一个陌生男子把一个包裹递给她。
叶嘉低头看包裹上的收件人,刘非常。这是谁?不是我的快递?是不是搞错了?
她抬起头,发现陌生男子已经越过她走了进来,径直穿过客厅,迅速往两个卧室看了一眼。
她追上去:“哎,你怎么回事?你给我出去!否则我报警了。”
陌生男子对着她身后,说了一句:“没人。”
叶嘉一回头,另一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进屋,他头戴鸭舌帽,似乎就是前几天叶嘉在街口超市遇见的人。那人随手一拉,“咚”一声关上了门。他身边的墙根还站着一卷麻将凉席。
叶嘉意识到不妙,她努力定了定神,说:“你们要什么?钱我有,统统都给你们。”
门边的男人问道:“你叫叶嘉?”
“我不是。你们搞错了。”叶嘉不知道撒这个谎会不会管用,很快她就知道没用,因为那男人掏出一张照片来对着她看了看,冷笑道:“就是你,没错。”
她脑子里忽然电光一闪,想起来回国那一天,一个矮个子男人抱着汽油桶坐在父亲公司门口地上扬言要****,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他。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叫梁海洋。
她竭力咬住牙齿,怕激怒他没有当场指认,而是说:“我不认识你们,跟你们没有过节,你们只要放了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事后也不会报警,不会对任何人说。”
梁海洋说:“我们想要的,你爸才给得起。”他朝对面的老张递一个眼色,两人同时朝叶嘉逼近。
叶嘉猛地朝梁海洋撞去,在他的身后就是门,只要打开门,喊出一嗓子,左邻右舍都能听见。
可是她不知道梁海洋在工地的外号是“小山塔”,凭她一百斤的体重,撞在他的身上,就好像羽毛触到石头。
梁海洋紧紧箍住她,一只巴掌牢牢捂住她的嘴巴。老张掏出绳索,绑住她的双手。
叮咚一声门铃。
三人同时一愣。
门外传来声音:“我大荃。我车钥匙找不到了。你这里有吗?”
叶嘉发疯似的挣扎,对着梁海洋的手指狠狠咬了下去。
梁海洋忍住痛没有松手,猛地拽住叶嘉的头往墙上撞去,闷闷的一声过后,叶嘉的身子渐渐绵软下来,瘫倒在地。
门铃继续响了三声,安大荃挠挠头,呆立在门外。
梁海洋从猫眼往外张望,对老张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老张心里暗暗嘀咕,真不吉利,刚出手就碰到这个麻烦。
安小芸爬上楼,气喘吁吁道:“怎么了,那么久还不下来?”
安大荃无奈地说:“她不开门。”
“为什么?不会呀。我来。”
安小芸上前拍门:“叶嘉,是我呀小芸。你在里面吗?”
没人应门。
“应该不会出去的呀。我们不是才刚刚离开吗?也没有见她下楼。”
“不会是没听见吧?哥你用力喊她。”
安大荃用尽全力拍门,可是门不开。
守候了几分钟,兄妹俩没辙,只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