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他们之间的相遇。小四思来想去间,又意会到自己父兄已死去,不禁悲从中来。即便狼穴里阿娘犹在,但它毕竟年岁尚小,哪里认得路,那时只知围著父兄打绕著嗷嗷嚎叫,盼它们能转醒过来,却见马车渐行渐远,心不由得一跳,脚下步伐便也跟著跑动起来。
之后,也就跟著马车行走三日有余,饿晕过去,直到再次苏醒,全没料到竟尔天地变色,自己成了这副人形模样。
“你──”见他神情间流露出苦涩之意,女娃好声劝慰∶“既然都已过去,就别再为往事伤心了!以后我们便是你的家人,好么?”
小四怯怯应道∶“嗯。”却仍不掩黯然之色,不觉眼眶便湿了。
即便化为人形,三个月的狼崽子换算成人类岁数也不过是四五岁的年纪。女娃看上去虽也相仿,行止投足间却明显稳重成熟的多,灵灿的眼珠子更是闪著早慧的光芒。
女娃想了一会儿,便决定待得他过几日恢复过来再说也不迟。正要起身离开,又似想到什么,道∶
“你可有名字么?”
小四不禁一愣∶“名字?那是什么?”
“你想我怎么称呼你?”女娃一脸的明澈晶亮,笑意盈盈道∶“我姓蔡,名琰,字昭姬。但我想,你唤我姊姊便成。”
“┅┅”听及姊姊二字,小四便明白了,脸色却不禁再次黯了下来。但想方才既已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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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昭姬姊姊,不得再多想那丧家之事,便猛然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说道∶“四郎。”
昭姬应了一声∶“嗯?”
“四郎,阿爹阿娘都叫我四郎,兄姊们唤我小四。”
四郎便在一座草屋里一直待下了。后几天,昭姬姊姊教与他不少事,比如说,现在他们所住的这儿,是位属姊姊他们国家的北方──不仅偏僻,气候恶劣,吃得穿得也都十分刻苦;那日欲杀它的鲜卑人,便是因为长年处在这样的环境,才会在大雪之中猎捕它们,乃至于侵犯姊姊的国家。
那姊姊为什么来到这儿呢?四郎这么问时,姊姊神色也难得一见的忧伤,道∶“我爹爹名叫蔡邕,字伯喈,原先是当朝重臣,博学多才,好辞章、数术、天文,妙操音律,尤擅书法。前些日子宫里内外灾异之象四起,我爹爹受圣上急诏建言,洋洋洒洒上疏七事,文辞剀切,更名列数位弄权小人之名。此举无非是为安邦立国,然而却受那群佞臣沟陷,受髡钳流放之辱,携老扶幼地带著我们全家,至此地充军牧马┅┅真让人气恨!”
四郎自然听不明白,却还是乖顺地点点头,也不插话。只知道原来昭姬姊姊头发如此凌乱无章,脖颈亦有痕印,皆是与此事有关。
后来他便与蔡邕一家人,在这儿度过一段舒心自适的日子。有空时昭姬便教他读书写字,即便昭姬姊姊也有自己要学习的物事,但她温故知新的速度一向飞快,什么诗经、尚书、楚辞、乐府、儒法墨道,乃甚于孙子兵法,无一不通;故而一有空闲,昭姬便出几道功课给他,反倒是他脑子迟钝,过目即忘,记也记不熟。
但见他难以吸收,昭姬也不责怪,依然在挑拢琴弦间与他有说有笑。昭姬姊姊弹得一手好琴,就是连琴艺冠绝京师的蔡邕伯伯也都赞不绝口;倒是另两位较为年幼的妹妹和弟弟,虽比起四郎依然伶俐聪敏、慎思明辨,与昭姬相形之下却显得平庸了。
那一日昭姬闯入房门,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道∶“雪融啦,咱们出去兜兜罢!”
也不管后面屁颠颠跟著的弟妹哀哀叫苦道∶“昭姊偏心!明明说没空闲教我们诗书礼乐地,怎反而能跟四郎哥哥出去玩?”
昭姬插起手来,俨然一副长姊威严,道∶“四郎跟你们不同,他是爹爹收养的孩子,只要能知晓忠义孝悌,懂得分辨是非,那些书自然不用读得太多;但你们身为蔡家孩儿,自然得要更加勤奋辛苦,才兼文武,日后方能出将入相、一展宏图,不辱没此身;然则若作井蛙之类,如何对得起我们六世祖勋?要是不服,下次功课早些做完,姊姊哪里有不带你们一起去的道理?”
昭姬一席话一气呵成,弟妹听得愣乎乎地,哪里辩解得出来。纵然犹自不服,心中气恼,但也确实理亏,只得无可如何地目送长姊与四郎踏出草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