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十二月二十五日，耶诞节，飘着小雪的日子。
我在陈默家里。
其实她早就认出我了，只是等着我来叫她。
她很自然地帮我结了账，把东西扔给我就走了。我知道她的性格，什么也不说，只能乖乖地跟着她。
陈默走进她小区旁边的便利店要买吃的，我说：“不用了，我有。”
她却说：“得了吧。我一直受不了你的口味。”
鱿鱼丝，牛肉干，棒棒糖，巧克力，锐澳。嘴上说着受不了我的口味，挑的却全是我喜欢吃的东西。我轻笑了一声：“不是受不了我的口味么？”
她顿了顿，小声嘀咕：“十三年前就这么吃，改不过来了。”
3.
陈默家简直就是脏乱差。东西满地都是，根本没地方下脚。她一点都不心疼她的东西，踢开就走。
“没事，坏了再买啊。”她满不在乎地说。
啧，讨厌的有钱人。
“你还是那么随便啊。不像我，用久了的东西丢了，我还得找回来，新的东西我是用不习惯的。一直这样。”我无奈地笑笑。
她住很高级的小区，小区里有游泳池健身房之类的。她家是木地板，阳台种了些花花草草，全枯萎了。她好天真地说：“我以为它们跟我一样喝脱脂奶。”
我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傻子？”
“不能怪我啊，我朋友拿过来，我说不要，她偏给我放在这里，结果没几天就给我弄死了。”
我们终于坐下来说话。
她硬是要放歌。放歌就算了，还偏要放《最炫民族风》。
“今天是我生日诶。”我哼哼哈哈地说
她“咔”地一声咬掉一块巧克力：“我知道啊。没人陪你过。”
“滚吧丑女我不想跟你说话。”
“你一点都没变。”她盯着我。“还是那么普通。“
我笑了。我能有什么改变。读普通的高中，读较理想的大学，找工资不算低的工作，谈不咸不淡的恋爱。
“是啊，没有你那么出名。”
现在的陈默是有名的作家。十八岁就出版了《日落西》，她的文风很成熟，不像十六岁的人写的，自然一出版就火得不像话。她写文字的速度也很快，写的快却又不敷衍。她的书像是永远不会过时，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讨论她或拿着她的书。到二十七岁时她已经出版了二十几本书，最厚的一本是《洗洗睡吧》，三十万字，写了两年。
她的书我都有。哪一本杂志登过她的文章我都知道。我总是用百度搜索她，看关于她的采访，帖子，看她的微博，关注她的所有动态，收藏她的所有照片。
“嗯…其实也没什么啦。写写文字而已。”她谦虚地笑笑。
“陈默，”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你变了很多。”
“十四年前，你不爱与人交流，别人讽刺你抨击的你也从不还嘴，其实心里难受得很。你从来不会认认真真地做某一件事，你认为没有任何事物值得你去珍贵。那时候你多高傲啊，和我们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因为你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才华横溢，大概你天生就是这样。就像方仲永。但是你却没有沦为普通人。但是我跟你搭话之后…你以前写过一封信给我，说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那时候我就笑笑，我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但你为了我被高年级的人欺负的时候，我想，也许我错了吧。你还笑，说把我抢回来了。初三那会儿时候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形影不离，干什么都要一起，像双生一样。”
“但是上了高中后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圈子，也不是只有一个朋友了。但我们还是很要好，从来没有冷落过对方，我以为我们真的可以一辈子在一起……”
“但是不行。”陈默冷冷地打断了我。
我提高声音大声说：“对，的确不行。就算到了第二十七个耶诞节，我们又相遇了，但再怎么怀旧还是回不到曾经，因为你早就不是沉默的陈默了，从第十六个耶诞节开始。《日落西》你从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写，写的是我们两个的故事！原稿全都在我电脑里，是三万字的。原来在《日落西》中只有我们两个，但从三万字后，突然出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人，他们做了很过分的事，她们把陈默和倪凛分开了，从此各奔天涯！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你自己要走的！《日落西》你还不是寥寥草草地结尾了？因为这本书，你成了大名人大作家，你在网络上是礼貌得体的，化精致的妆容，戴一顶茶色的假发，笑的那么好看，但那根本不是你！然后你开始变得善于交谈，也懂得谦让，道歉。你是那样的吗？远离舞台后你还是任性自私的陈默！”
这时候的气氛已经很尴尬了，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火药味。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大声地吼她。已经快吵起来了，《最炫民族风》却还在嘿嘿嘿。我真想冲过去砸碎她的手机。
“对。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陈默了。”她的语气意外的平静，“所以啊，别在拿以前的我跟现在的我作对比了，再怎么追寻也回不去了。”
她伸了个懒腰：“呼——已经差不多十点了啊。”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你今晚就睡这里吧。我要洗澡睡觉了，昨晚看电视剧看到凌晨三点钟。”
她就这样走进了卫生间，留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客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