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乡位于干旱的西北地区,那个小村子,除了黄土山就是黄土坡,大部分种地的庄户人家都是靠天吃饭。那儿的黄土地里,有两种鼠类让我印象深刻,一种是瞎瞎鼠,一种是齰子(方言,应该就是田鼠,没有仔细研究过)。
瞎瞎鼠视力极差,在地下不断打洞行走,能够啃断庄稼的根系,让大片的庄稼枯死,齰子则本事更大,每到收获的时节,它就会到处偷粮食,将粮食含在嘴里运到自己的巢穴中,用来过冬。
小时候看见有人挖齰子洞,能够从齰子的粮仓里掏出一两背篼各种粮食,觉得十分吃惊:这齰子看着不大,胃口还真不小啊。
上世纪六十年代,村里遭了荒。庄前庄后的树叶子树皮野菜都被饥饿的的人们吃光了。人遇到了荒年,齰子当然也不好过,它没有往年那么多的粮食可以往自己的洞穴里搬运啊!
村里有个高老头,现在七十多岁了,不过那时候还年轻,他说当时他肚子饿得就像火烧,实在没有法子想了,就拿了一把铁锹,到村外的野地里找齰子洞挖。
他心里也知道,这年头齰子可能也没有多少存粮,但是挖得一点是一点,要是拍死一只大齰子,还能吃齰子肉呢。平时人们是不吃齰子的,齰子和老鼠长得很像,比较脏,但是荒年人都饿极了,除了人肉不吃估计老鼠肉都没有多的。
高老头陆续挖开了好几个齰子洞,里面的粮食确实不多,但是有一些野果的果核、叫不出名字的蒿草籽,既然齰子能吃,人也肯定能吃,高老头心里还是很开心,他把这些东西拿回家收拾收拾,也能勉强填一填肚子。
有一天,高老头在村外一个背阴的土崖下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齰子洞,他心里很开心,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很多粮食。当天他挖了一天,但是这个齰子洞和一般的齰子洞不一样,很深很曲折,始终没有到底的迹象。
到了傍晚的时候,高老头累了,于是扛着铁锹回家了,他打算第二天一早再来挖。
当天夜里,高老头喝了一点水,强忍着饥饿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到了后半夜,高老头觉得尿急,想爬起来上个厕所,却发现自己的破门被一个披着灰褂子的老太太推开了。
这个老太衣着破破烂烂,一脸的土气,像是个乞丐。高老头挥挥手对她说:大妈,要饭别在我这,我都快饿死了,村里的队长和会计就住在我家隔壁,你去找他们,说不定能讨一个馍馍。
这老太太看着他说,老婆子不是要饭来的,荒年啊,你们饿,我们也饿,虽然你们看见我们就像见了仇人,但是这世间万物,都必须得留一个种啊,这些天你到处挖,挖了不少我们子孙的粮食啊,今天你挖的地方,是我们鼠母的洞穴,里面只有最后的一点救命的粮食,所以老婆子求求你,明天不要挖了,其他地方你随意挖,那个地方你留下来,好歹给我们留一点活命粮食,你也算是积了阴德了。
这老婆婆说完,慢慢绕出屋门就走了。高老汉想喊她再问问,却一下子醒了过来,原来是一场梦。他身上惊出一身汗。
高老头醒过来就睡不着了,他想了想自己白天挖的那个齰子洞,觉得很诡异,那个洞太深了,像一口井一样,此刻想想这个奇怪的梦,他有点害怕了,第二天就没有再去挖。
这样隔了好多日子,高老头心里总像是憋着一个秘密,他肚子也饿,肚子一饿就想起那个挖了一半的齰子洞,他担心梦里梦到诡异事情,有所顾忌,一个人又不敢挖,就把自己的梦告诉了身边的几个熟人。
这熟人一听,连声责备他:你怎么对齰子怜悯起来了?趁着荒年把这齰子个一窝端了不是更好吗,庄农人少了一个祸害!
高老头觉得也有道理,不过就是一个梦而已,再说人害怕齰子成精不成?
于是,当天他们就纠集了五六个熟人,去山崖下挖那个很深很大的齰子洞,几个人挖了一天,总算把见了底,但是大家看着这个齰子洞的粮仓,都惊呆了。
只见这洞底下足有一见小屋子那么宽敞,要是装满粮食,估计得装几千斤!但是现在洞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只在齰子粮仓地面的泥土里面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粮食,人们把这些粮食扫了起来,也收拾了足足一麻袋!
大家都感到可惜,纷纷责备高老汉,说齰子也是民间一仙,精明的很,给高老头搞了一个缓兵之计,把粮食都搬走藏起来了。高老头心里也有几丝后悔。
事后很多年,庄里人再发现齰子糟蹋粮食,还会开玩笑似的损高老头:我说高老头,要不是当初心软,放了齰子娘娘一马,现在我们庄里的齰子应该绝迹了吧!
还有人会笑着说:老高,据说齰子娘娘变成美女给了你好处啊,是不是?
这时候高老头只是笑,从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