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可怜!这孩子的一生算是废了!”“你刚才说什么?‘可怜’?哟,哟!这在你老贾的嘴里说出来可真不太对劲哈!怎么了?这一晚上,有出什么事了?”汪悦悦刚走到护士台跟前,就听到了护士台后喃喃自语的贾艳丽。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没人性似的!”贾艳丽一个白眼抛给汪悦悦,汪悦悦见她表情确实不对劲,忙转到她跟前,“到底怎么了?”
贾艳丽拿开了汪悦悦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站了起来,“侏儒的那孩子,昨天夜里趁母亲睡着从楼上跳下去了!”汪悦悦瞪大了双眼,愣在了那里。“真的!人已经送到ICU了。”
舒凝休班,可汪悦悦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凝,干嘛呢?”“在公交车上呢,薛逸今天也休班,我们出去逛逛。怎么了悦悦姐,不会要我回去帮忙吧?”“不是,是……”汪悦悦低沉的声音让舒凝有些心慌,“是什么悦悦姐,是出什么事了吗?不会是出医疗事故了吧?”“想什么呢!是那个男孩,侏儒的那个,昨天夜里跳楼了。”电话另一端的舒凝听了这个消息,也愣住了,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舒凝!舒凝!你怎么了?他现在在ICU,估计没生命危险!”舒凝没有回应,挂掉了电话。
舒凝握着手机,呆呆的望着窗外,眼角的泪已经干涩,她的脑海中浮现着那天见男孩时的情景,因为自己没了解情况而错误的称呼,他反应异常激烈,而接下来的几天,舒凝尽量的避免与他接触,不想让男孩对自己的成见在那还未成熟的心理留下太多的阴影。可没想到,男孩如今却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舒凝甚至怀疑,那天的事情是不是导火索。车上的舒凝无数次的谴责自己,又无数次的否定自己的猜测,因此,她忽略了公交车报站的声音,等缓过神来,车子已经开到了下一站。舒凝慌忙的站了起来,抢在车门关闭之前跳下了车。
“喂,舒凝,还没到吗?”接起薛逸的电话,舒凝无力的回应着,“我坐过了一站,这就往回走。”说完挂掉了电话,加快了脚步。
“舒凝!舒凝!”听到薛逸的声音,舒凝环顾四周,看到了马路对面与自己相对而行的薛逸。“你在那别动,我过去!”薛逸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绕了过去。
“怎么了?”薛逸走到舒凝面前,握住舒凝的手,“出什么事情了?”舒凝红肿的眼望着薛逸,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昨天夜里,我们科那个小男孩跳楼了。”“唉,这孩子心理问题还真是严重,那现在怎么样了?”“在院里的ICU。”“我陪你去看看他怎么样?”舒凝抬起头,看着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的薛逸,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没有直接去看男孩,而是先到了医生的办公室,医生告诉他们,孩子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全身多处骨折,头部也有严重创伤,想要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基本没希望。两人谢过医生走出了办公室,舒凝的眼泪又一次在眼睛里打转,薛逸轻抚着舒凝的头,“也许会有奇迹!”舒凝知道这仅仅是安慰,但目前,她很愿意相信这善意的安慰。
两个人走着,远远的望见监护室外的椅子上坐着个目光呆滞的女人,走近时舒凝才发现,这就是男孩的母亲,她比那天更憔悴了。或许是太过劳累,也或许是伤心过度,舒凝和薛逸已经走近,她却丝毫没有反应,直到舒凝蹲下身子,叫出了那声“大姐!”,她才微微的抬起头,脸上强挤出些许的笑容,“是您呀,您是来看我儿子的吧?”舒凝点了点头,女人起身,缓缓的走到监护室跟前,指着玻璃墙隔着的另一端说:“他在里面,睡的很好,从小到大很少这么安静过。只是,我只能这样远远的看着他了。”舒凝站在她的旁边,完全能够感受得到这位母亲内心的痛。
“是不是那天我的话刺激到他了,他才会这样做?”“不,不,跟您没关系,其实他经常听到他接受不了的言论,他的心理太脆弱了,或许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而这个不正常让他每天都过得非常痛苦。没办法和其他孩子一样正常的学习、交友,甚至,他一直觉得,是因为这个,毁掉了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女人慢条斯理的说着,似乎对这些痛苦的记忆早已在脑海中略过千万遍,熟悉了,看淡了,释然了。
“那,孩子的父亲是?”舒凝问了以后又后悔了,但话已经说出,只能又赶忙补上句“对不起。”。女人倒没有特别的反应,而是沉默了一会回答了舒凝的问题,“在知道孩子身体有问题之前,我们一家是幸福的,孩子那段时间的童年记忆也是充斥着快乐的。可当发现孩子不正常的时候,那个欢声笑语装点的家一下子沉浸到了阴暗中,刚开始我和孩子的父亲一直在拼命的想办法,找专家,找医院,可对于我们这种工薪阶层而言,本来就不算富裕,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没过几年,生活就异常拮据了,房子、车子都卖了,可对于治愈孩子的病,还是看不到丝毫希望。经济条件差了,孩子的病还需要接着治疗,我和孩子爸几乎是天天为了这事吵架,慢慢的感情也就越来越淡了。最后,孩子的父亲留下自己的工资卡、辞职信、离婚协议书离开了。就这样,我一个人陪着孩子又走过了这几年,可就是这几年,孩子的性格变化太大了,很少看到他笑。”女人依旧缓缓的诉说着,可舒凝能够看得到,女人眼角湿润了。
“姐,我们都在这个医院里实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您尽管说。”女人听到舒凝真诚的话转过头,微笑着说:“谢谢你们。”
离开了重症监护室,舒凝叹了口气,“为什么有些人的人生就这么惨呢!为什么我的能力就这么有限呢?你说,人生怎么就这么多无奈呀?!”“是啊,人生是有很多无奈,所以我们更要感恩吧,曾经我也和男孩子一样,内心充满了仇恨、不满,可后来慢慢的,我变了,我开始感恩,我觉得,感恩自己所拥有的比纠结于自己所没有的,幸福的多!”舒凝看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书生气十足的男生,回味着他刚才的话,怎么都想象不出曾经的他是什么样子。
“你是说你的童年也跟一般人不一样吗?交往这么久,都不知道你小时候的事情,能分享一下吗?”此时的舒凝因为好奇心而消散了脸上的愁容,而薛逸看在眼里,希望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也希望将那段痛苦但记忆深刻的日子与自己准备相守一生的人分享,“可不能白分享吧?”“那你想怎么样?”“我也想听听你的童年,或者你的学生时代,亦或者有哪些男生追过你……”“你还真是贪心呀!这样吧,你先说,你说的令我满意的话,我就分享一个你感兴趣的,怎么样?”“成交!”
两个人来到了医院不远处的公园,这里山清水秀,由于不是周末,游人也不多,悠扬的二胡声从远远的角落里传出,湖边有几个老大爷在蹲守自己快要上钩的鱼儿,几位孩子的阿姨聚在一起谈笑着。这情这景,瞬间让两个人的心情好了许多,他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很小的时候我也和他们一样吧,被爷爷奶奶当成手心里的宝,被爸爸妈妈呵护着。可那段时间的记忆太模糊了,更多的是我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之后和我妈的争吵。后来,妈妈或许是不甘寂寞,或许是出于报复心理吧,也有了自己的另一个目标。就这样,他们离婚了,爷爷奶奶舍不得我,最终我也如他们所愿离开了妈妈。懂事的时候听到的,都是背后别人对我的议论,从没妈的孩子,到有后妈后爸的孩子。慢慢的长大,越发的叛逆,嫉妒那些家庭美满的孩子,甚至想过辍学,远离那些熟悉我家庭的人。可后来,最疼爱我的奶奶病逝了,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爷爷说,我是奶奶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牵挂,她希望我成才,希望我能够和正常的孩子一样,这样她走的才安心,才能够瞑目。也许是到了该懂事的年纪吧,也许是为了奶奶的期许吧,总之,从那以后我就下定决心,为了逝去的奶奶,为了疼爱我的爷爷,我要争气,给那些议论我的人看,虽然我父母离异,但不影响我比他们优秀!从那以后,我开始由那个顽皮、倔强的男孩,变成了勤奋、冷静的男生。不论身边发生什么事,我只记得,我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就这样,我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薛逸认真的诉说着,舒凝专注的听着,她能够感受的到薛逸心中那份向上的力量,可她也能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童年的成长环境,给薛逸带来的心灵的创伤。她把手搭在薛逸的手上,紧紧的相握,只希望自己的这份发自内心的力量,可以缓解薛逸回忆的痛苦。